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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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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是沉在水底,浮上水面時就變了形,她捂住自己的臉哭的泣不成音。巨大的委屈海浪般席捲而來,空氣被瞬間奪走,窒息的無法呼吸…… 曦禾發出一聲尖叫,再度驚坐而起,恍然知覺,竟然又是南柯一夢。 屋子還是那個東倒西歪的屋子,她坐在佈滿塵灰的木板床上,看著腦袋上方的那根橫樑,忽然想起,母親是在這根梁上吊死的。 那一天,她去賣花回來,甫一推門,就看見兩隻繡花鞋晃啊晃的,鞋子上,還繡著母親最喜歡的卷心蓮。地上的影子也擺來擺去,拖拉的很長…… 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大,從窗洞裡吹進來,將地面打濕,於是空氣裡就充盈起一種氤氳沉悶的水氣。 天已經黑透了。 橫樑上仿佛伸出了一雙手臂,無比溫柔的迎向她,「來吧,囡囡,來娘這裡,來啊……來啊……」 那聲音是那麼甜蜜,仿若鳥語花香中最深情的呼喚。她的眼中起了一陣迷離,身體好象有自己的意識般地伸出手去,把腰帶解下來,對了,再把腰帶掛到梁上面去,然後再打個結,就是這樣,很好,要結的緊一點,然後,把腦袋伸進去…… 手臂依然在前方迎接她,令她想起小時候蹣跚學步時,娘也是這樣在前面一步步的呼喚她,鼓勵她向前走。只要照娘的話去做,就會快樂,就會幸福,就不會再這麼絕望了。 等等我,娘啊,等等我…… 「砰」的開門聲震得室內又是一陣塵土飛揚。 手臂突然消失了,眼前的幻像瞬間湮滅,曦禾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兩隻手伸在空中,想要抓住些什麼,但依然兩手空空。 前方沒有可以被抓住的東西,更沒有希望。 「我說過要一個人靜靜,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前來打攪的。」她沉著臉,扭頭轉向門口,想看是哪個膽大的宮人,敢來攪醒她的美夢。 門外,白衣如霜。 曦禾眨了眨眼睛,再眨一眨眼睛,心想:原來我還在做夢。那麼,繼續睡吧。 她把頭轉了回去,閉上眼睛,但下一瞬,卻又驚起,滿臉震驚地看著門外之人,顫聲道:「是……你……」 那人站在離門三尺遠的地方,沒有撐傘,於是雨絲就披了他一身,他的衣袍和頭髮都被打濕了,卻半點狼狽的樣子都沒有,看上去,依舊是這渾渾濁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他慢慢的一掀白袍下擺,跪倒在地,開口道:「天色已晚,嬰恭請夫人回宮。」 嬰,姬嬰。 原來真是他。原來這一回,不再是做夢。 曦禾看看他,再看看屋上的橫樑,想起方才妙不可言的死亡幻境,心中開始冷笑:娘,剛才是你吧?你想帶我走對不對?因為人世太苦,所以想把我也帶走對不對?不過——我可不是你。 面對苦難,你只會哭,只會忍耐,忍耐不下去就逃避,選了最最不負責任的自盡。 我才不要像你一樣沒出息。我才不要那樣懦弱和沒有尊嚴的死去。 我不會死的。 哪怕十四歲時賣花回來看見娘吊在橫樑上的屍體;哪怕十五歲時被爹醉酒後賣給了人販;哪怕十六歲時蒙受皇帝臨幸痛不欲生;哪怕現在我的舊情人要娶別人為妻……我都不會去尋死。 不但如此,我還要活著,用盡一切方式肆意張揚的活著。 生命本就短暫,所以更要像花朵一樣新鮮美好。 十六歲那年的杏花沒有開,今年的杏花也不會開了,可是,只要我活著,活得夠長久,遲早有一年,我能等到她開花。 曦禾起身下床,拍拍身上的塵土,理了理散亂的頭髮,然後裹緊斗篷走出去。在經過姬嬰身旁時,她微微一笑道:「淇奧侯對皇上真是忠心,犧牲了自己的姐姐,放棄了自己的情人,不如,就再乾脆一點,獻上自己的未婚妻吧。」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她就快步走出小巷,看著道旁矮屋裡透出的淡薄燈光,笑容一點點轉淡,目光卻一點點加深。 巷口,宮裡的馬車果然還在等候,兩名宮人拿著傘在車旁,看見她,全都松大口氣。 曦禾上車,回首問道:「是你們通知的淇奧侯?」 宮人忐忑不安地回答:「因為夫人進去這麼久還不出來,我們怕有什麼事情,正巧看見侯爺的馬車經過,所以就托他進去請夫人……」聲音越說越低,惶恐之色愈濃。 「做的好。」簾子刷的放了下來,將曦禾的笑容與她眼中的犀利一同遮蔽。 「維圖璧四載,歲次辛卯,四月戊戌朔一日乙亥,皇帝若曰:於戲!諮爾右相府姜仲第三女,慶承華族,禮冠女師,欽若保訓,踐修德範。既連榮於姻戚,且襲吉於龜筮,是用命爾為淑妃,擇時進宮。其率循懿行,懋昭令德,祗膺典冊。 晴天一霹靂! 大堂內跪著的薑氏眾人,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道皇旨弄的滿臉震驚。為首的姜仲抬起頭來,望著前來宣旨的羅橫道:「羅公公,這是……」 羅橫笑眯眯道:「恭喜右相,賀喜右相,薑家出了第二個皇妃,真是滿門榮耀啊。」 「可是,小女沉魚已與淇奧侯定下了婚約……」 羅橫打斷他:「右相真會開玩笑,聽聞侯爺庚貼入府時遇火,這樣的婚事怎可算數?」 這下,眾人又是一驚——皇上居然知道此事!明明全府上下都守口如瓶了,皇上又是怎麼知道的? 姜仲頓時面色如土,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羅橫將聖旨遞到他手上,繼續笑眯眯道:「皇上看中三小姐,是天大的福氣,右相可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一番苦心。這福氣要當成了晦氣,可就不好了,是不是啊,右相?」他笑的雖然親切,但話裡警告的意味十足,姜仲哪還敢多言,連忙顫抖著謝了恩,接過聖旨。 「這就對了嘛!」羅橫又走到薑沉魚面前,行禮道,「老奴也給新主子賀喜了。」 薑沉魚如木偶般一動不動。 一旁的姜夫人連忙拉著媳婦一起將她扶起來,幫著道謝道:「哪裡哪裡,明兒入了宮,還要公公多加照看。這點心意請公公笑納。」說著,塞了個紅包過去。 「也好,那麼老奴就先回宮覆命了。」羅橫收了禮,笑眯眯的領著一干人等離去。姜氏父子一路陪笑送到大門口,再回來時,面色一個比一個凝重難看。 姜夫人最先按捺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老爺啊,這是怎麼回事?皇上為什麼會要沉魚入宮啊?他又怎麼會知道庚帖著火一事的?」 姜仲煩躁道:「我哪知道?」 「你每日上朝面聖,難道皇上事先半點風聲端倪都沒透露過嗎?」 「要有端倪,我至於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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