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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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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被聲音驚醒,連忙點燈披衣圍攏,見她披頭散髮的沖出內室,不禁驚呼道:「夫人,夫人你去哪?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去哪啊……」 曦禾聽若未聞的打開門,跑到院中,像個孩子一樣從東邊跑到西邊,又從西邊跑回東邊,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宮人見她衣衫單薄又光著腳,生怕受凍,連忙取了外套來給她披上,一邊系帶子一邊道:「夫人,你找什麼啊?」 曦禾呆滯的看著空無一物的院落,茫然道:「杏、杏樹……」 「杏樹?」其中一個宮人皺著眉頭,無比詫異的說道,「夫人住進寶華宮的第二天,就命人把皇宮裡所有的杏樹都砍光了,夫人忘啦?」 「砍、砍砍光了?」 「是啊。」一頭霧水的宮人說完這句話後,就看見她們的主子慢慢蹲下身去,目光沒有焦距的望著某個方向,然後—— 嚎啕大哭。 幾個時辰之後,晨曦映入綠欞窗,早起的薑沉魚正在梳頭時,懷瑾從外接了一帖子進來道:「小姐,有你的信。」 淺紫色的信封上,用清靈俊秀的字體寫著「謹呈 姜三小姐 淑覽」。 是公子! 薑沉魚心中一喜,連忙接過拆口,信的內容很短,只有一行:「梨花已風起,謹候芳蹤。」 公子約她去看花?! 當即頭也顧不上梳了,將那封信看了又看,開始挑選衣服。鵝黃色,太跳脫;青荷色,太老成;朱紅色,太妖豔;水綠色,不襯她的膚啊……把整箱子的春衫都給淘汰盡了,還是找不到合心意的衣服。 身旁兩個丫頭早已看的不耐煩,嘟嘴道:「小姐,怎麼我們瞧著都挺好的衣服,到你眼裡就不滿意了呢?就拿那件七彩綺羅衫,剛做好時你還誇漂亮呢,怎麼穿都沒穿過就又嫌棄了?」 「多嘴!」薑沉魚不理她們,又從頭看了一遍,想起公子幾次送帖都是淺紫色的,想必對此色有偏愛,當下就選了件大袖對襟淺紫羅紗衫與白抹胸長裙,什麼佩飾都不要,只在髻上簪了七朵剛摘下來猶帶露水的梨花。 最後,在眾婢一致驚豔的目光裡上了馬車,趕赴紅園。 紅園坐落於帝京之南,占地約百畝,素以風景秀麗聞名,有人間天堂之稱。它本是王家的產業,隨著王氏沒落,此園輾轉幾次,被一姓胡的商人買下。那人長年不來帝都,因此索性開了園門供人玩賞。 姜沉魚往日只聞其名,未曾入內,如今乘著馬車一路進去,但見林木蔥蘢,花草繁茂,樓閣參差,亭台掩映,仿佛所有的春天都濃縮在了此間一般。湖心島旁,有鸚鵡塚、覽翠山,與澄光林成鼎足之勢。過了湖心再往南,便是最負盛名的三春林。 所謂三春,乃杏、梨、桃。 因此林中,這三種樹木交叉栽種,錯落有致。 在她所見的第一棵梨樹下,停著公子的馬車,公子站在車旁,車上的白澤與他的白衣兩相輝映,鮮活如生。 薑沉魚縮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緊,竭力不讓自己流露出太多興奮的情緒,然後打開車門。 姬嬰果然前來相扶。 指腹溫潤指身修長,那只手,平攤在她面前,有著絕佳的姿勢與風華。儘管一再囑咐自己要鎮定,但她還是忍不住臉紅了,輕輕搭住那只手,提裙下車。 春風蕩漾,梨樹花開,白清似雪,玉骨冰肌,素潔淡雅,靚豔含香。 在這一刻,便是無人亦醉了,更何況是在心上人的身畔。 薑沉魚咬唇道:「沉魚來遲了,令公子久候。」 「不會。」姬嬰笑笑,「是嬰事起唐突,匆匆傳訊,希望沒有打攪到小姐的正事。」 薑沉魚連忙搖頭,「沒有,我沒有正事。」 於是兩人並肩而行,一同朝林中走去。 花蔭下,偶有書生圍席而坐,攜酒洗妝,好生熱鬧。薑沉魚遠遠的看著,笑道:「以前在書裡讀過『共飲梨樹下,梨花插滿頭。清香來玉樹,白議泛金甌』的詩句,不能想像是何光景,而今真個看見了,頓覺長了見識。」 「梨花本就有占斷天下白,壓盡人間花之氣勢,世人鍾愛,再所難免。」 「可惜杏花遲遲未開,不能看二花齊放,真是遺憾。」 姬嬰望著桃梨爭芳中依舊蕭條的杏樹,輕輕地歎了口氣,「是啊,今年的杏花,開的晚了。」 薑沉魚見他落寞,便安慰道:「也不儘然,你看,這一枝上,已經結花骨朵了,沒准等到明天,便能開了。」 姬嬰笑笑,沒說話,繼續前行。 好象、好象有點尷尬呢……為什麼明明是那麼期待的約會,真正見到了,反而覺得無所適從,沒什麼話可以說呢?難道她必須在這些花上不停的繞圈子嗎?薑沉魚決定轉換話題:「公子,有件事沉魚聽聞已久,一直覺得好奇。」 「三小姐請問。」 「聽說公子生平最怕下棋?」 姬嬰莞爾,「嬰小時候,極為頑皮,卻碰上家姐,刁鑽古怪猶在我之上,因此經常被她捉弄。那時候我最喜歡一種叫青團子的糕點,念書時都要在旁邊放上一盤,邊吃邊看。有一日如往常般拿了其中一隻就咬,結果當場崩掉了兩顆門牙。原來,那團子裡填的竟不是豆沙,而是棋子……」 薑沉魚啊了一聲。 「自那以後,每見棋子,就想起我那兩顆屈死的乳牙,疼痛難當。所以,就再也不碰棋了。」 薑沉魚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樁緣由,想了想,不禁笑了:「原來公子也是個任性之人,棋子何辜?該埋怨的,是將棋子放入糕點中的人啊。」 「家姐兇悍,我哪敢怪她。」姬嬰說著,神色有一瞬的恍惚,依稀間仿佛聽見另一個聲音咯咯笑道:「下棋這麼費心勞神的玩意,不下也罷。以後,你可以吃我做的青團子,保證沒有棋子……」 聲音飄渺著,在耳邊遠去了。另一個聲音清晰的壓了過來:「公子?公子!」 姬嬰回神,便覺臉上涼涼,一抬頭,卻原來是下起了雨。兩人連忙跑到最近的亭子裡,他望著外面突如其來的雨,有些感慨道:「天有不測風雲,古人誠不我欺。」 薑沉魚理了理自己的髮鬢,嫣然一笑,「春雨貴如油啊。」 「你喜歡雨?」 「嗯。」她望著沐浴在霧氣般雨簾中的梨花,微笑道,「沒有雨這些花又怎會開放?而且梨花帶雨,素來是人間的極致美景。」 姬嬰的眼神沉寂了一下,先前那個飄渺的聲音再度在耳邊輕響:「雨?我最討厭雨了!因為一下雨,娘就不能出去擺攤賣面了;一下雨,爹就會喝的爛醉如泥,每次都要去接他;而且一下雨,地面就濕滑難走,滿是泥濘……我啊,最不喜歡下雨天了!」 彼時,那聲音無限清靈,脆生生的,不像後來,沾染了很多慵懶與暗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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