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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三章 戰起

  當夜,薑沉魚看見父親書房燈火通明,暗衛們進進出出,窗戶上剪出父親和哥哥的兩個影子,在焦慮的踱來踱去。

  恰巧姜夫人帶著丫鬟走過,她連忙出聲喚道:「娘。」

  姜夫人回頭,看見是她,柔聲道:「沉魚,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

  姜夫人勸道:「庚帖的事,我已命下人們全都不得聲張對外洩露,還找了巧匠將它還原,你放心,保管做的天衣無縫瞧不出有被燒過的痕跡。你也別多想了,快去睡吧。」

  姜沉魚望著丫鬟手裡捧著的宵夜道:「娘這是要去爹和哥哥書房?」

  姜夫人歎道:「他們都在等宮裡的消息呢,今夜怕是不能睡了,我給做了玉帶羹和水晶餃,防止他們夜裡肚餓。」

  「讓我去吧。」薑沉魚說著從丫鬟手中取過託盤。姜夫人見她這樣子,心知她有話要跟他們說,當即點點頭道:「也好,那就由你送過去吧。」

  薑沉魚捧著宵夜敲了敲書房的門,然後走進去,姜仲和姜孝成正坐在書案旁下棋,抬頭看見是她,也不意外。姜孝成道:「妹妹你來的正好,聽說今天曦禾夫人嘔血之時你正好在場,快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薑沉魚便將事件從頭到尾細細描述了一遍,眼見父親和哥哥的神色越發凝重,不禁問道:「爹,可查出是誰給曦禾夫人下的毒了嗎?」

  姜仲發出一聲苦笑:「重點根本不在於是誰下的毒,而是皇上希望是誰下的毒。」

  薑沉魚迷惑不解道:「爹的意思是?」

  「你還不明白嗎,沉魚?」姜孝成在一旁道,「剛從宮裡傳來的信兒說,皇上已把皇后囚禁起來了。」

  薑沉魚吃了一驚:「皇后?是皇后下的毒?不可能!不可能是她的啊……」

  「瞧瞧,連你都不會信,這宮裡頭又有哪個會信?」

  「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姜仲看著棋盤上錯落複雜的棋子,表情變得更加悲哀,喃喃道:「畢竟是,晚了一步……哦不,是從頭到尾,根本就已被隔絕在外了……」

  姜沉魚轉頭向兄長求助,姜孝成的目光也膠凝在棋局之中,低聲道:「爹,事到如今,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根本就沒有容我們插手的餘地。」

  「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

  「是。」姜仲抬眼望向自己的小女兒,燈光下,薑沉魚的容顏越見美麗,那是真真正正一種明露春暉般的美貌,純淨無暇的不染絲毫滄桑,所謂的大家閨秀四字,在她身上得到了完完全全的體現……只可惜,這樣的儀容,這樣的玉質,還是沒能派上用場……

  「沉魚,你回去睡吧。」

  「爹爹不說清楚,女兒不走。」

  「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薑沉魚怔立半晌,用一種異常恍惚的聲音道:「爹爹真的認為,事情到這一步,我還能置身事外麼?」

  姜仲與姜孝成二人俱都一震,父子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最後由姜孝成開口道:「妹妹,你可知道,我們為何如此積極的促合你同淇奧侯的婚事?」

  為什麼?這個問題提的真是好啊。

  於她而言,因為她愛慕公子;于母親而言,因為母親覺得姬嬰是個可託付終身的人;但是對父親和哥哥而言,看中的絕非他這個「人」,而是他所擁有的權勢地位罷。

  由此可見,女子和男子,在考慮同一樣事物時,本就存在天壤之別的差異。可是這話,又讓她如何能說出口?

  於是薑沉魚只能沉默。

  而在她的沉默中,姜仲長歎一聲,緩緩道:「眾所周知,圖璧原有四大世家:王、姬、薛,薑。當年皇子奪嫡中,王氏保的是太子荃,薛氏保的是當今的皇上,至於姬家,當時老侯爺姬夕病得快要死了,根本無力管事,但皇上迷上了姬忽之才,非要娶她為妻。據說姬忽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後來不知怎的改變了心意,也就嫁了。如此一來,皇上有薛家撐腰,又得姬家相助,最終得了這個皇位。而我們薑家,從始至終一直保持著中立狀態。」

  這些話,仿佛一隻手,掀開過往的同時,亦將眼前的混沌局面慢慢抹開,薑沉魚看見有些東西開始浮出水面,每條紋理,都是那般的鮮明。

  「也就是說,在皇上登基這事上,我們薑家可謂是一分力未出,因此,儘管皇上後來繼續任命為父為右相,但在為父心中,始終是心虛不安的。也因為這緣故,三年前,為父急急的將畫月送進了宮中,一來表示臣子忠心,二來也希望畫月能得受聖寵庇護全家。」

  姐姐……是那樣被送進宮去的啊……她一直一直以為,虛榮好強的姐姐,是自己想進宮的,因為她曾經說過:「要做,就得做人上人;要嫁,就得嫁帝王妻,這樣才不枉生一世!」薑沉魚的手慢慢在袖中握緊,忽然覺得從前的自己好生幼稚可笑,以為不聽不見那些爾虞我詐的事情便行了,以為只要自己始終清白就行了,卻不曾想,又是什麼使得她可以那樣悠然逍遙。那都是家人的犧牲啊!父親的犧牲,哥哥的犧牲,姐姐的犧牲……

  「但是,畫月雖然受寵,封後卻是無望,再加上自曦禾出現後,便連那一點的恩寵,也都消逝了。聽說,皇上已有半年未進過嘉甯宮了。」姜仲說到這又是長長一歎,「這半年來,曦禾與皇后的矛盾日益尖銳,表面上看皇上每次都是袒護薛氏,但細想之下,他真正保護的其實是曦禾才對,畢竟,相較有整個家族支持的皇后,曦禾那樣一個出身寒微毫無背景之人反而能在深宮之中毫髮無傷,豈非奇跡?帶著這樣的想法為父開始暗中查訪,終於被我看出端倪……」

  「什麼端倪?」

  姜仲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字道:「真正有矛盾的不是曦禾與皇后,而是皇上與薛家!」

  薑沉魚雖涉世不深,但卻是個一點就透的玲瓏之人,父親這麼一說,她頓時就明白了,明白過來後再細細回想所發生的那些事情,越想越是心驚,最後不禁啊了一聲。

  「你也想到了吧?薛氏強橫欺主,專權擅政,皇上登基四年,卻事事都需聽他之見,受他之制,若他是個平俗庸君也就罷了,偏偏我們這位主子處事剛斷善謀,再是聰明隱忍不過,因此,我猜想,他早有除薛之心,只是時機未到。想通了這點,為父就開始觀察這滿朝文武中,誰是站在薛氏那的,誰又是站在皇上那的?」

  「是公子……」姜沉魚的聲音很輕,臉上恍惚之色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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