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禍國 | 上頁 下頁
一一


  薑沉魚想了想,回了下聯:「虞美人草,春青夏綠秋黃,於中好六彩結同心」。

  黃金婆誇道:「真不愧是姜小姐,對的好,對的妙啊!」

  嫂嫂笑道:「他這櫻君子花,嵌入了嬰字;沉魚便還他虞美人草,得了魚字,真是好對。」

  眾人說笑了一番,散了。薑沉魚回到閨中,卻開始惆悵:公子此聯似有所指,撇去前半句不說,那「意難忘」是什麼意思?而「暮紫」二字又隱喻不祥,真真讓人琢磨不透。

  但她也只能心中暗自琢磨,不敢說與母親知曉。偏這夜天又轉寒,大雪積了一地,第二日,她去皇宮彈琴,才進寶華宮,便聽宮女道,夫人病了。

  一名叫雲起的宮女將她引入內室,屋內生了暖爐,還夾雜著淡淡的藥香。七寶錦帳裡,曦禾擁被而坐,臉色蒼白,看上去相當虛弱。

  她本想就此退離,曦禾卻道:「你來的正好。不知你可會彈《滄江夜曲》?」

  薑沉魚呆了一下,應道:「會。」當即就彈了起來。

  琴聲清婉,若長廣流,綿延徐逝之際,忽一陣雲來,大雨滂沱,江濤拍案,驚起千重巨浪。水天一色,雲霧彌漫的夜景中,一條蒼龍出雲入海,飄忽動盪。

  此古曲激昂澎湃,又極重細節,但她輕挑慢拈間,信手彈來,竟是不費吹灰之力。

  曦禾聽著看著,眼睛開始濕潤,最後落下淚來。

  薑沉魚吃了一驚,這一分神,角弦頓時斷了,她連忙跪下道:「沉魚該死,請夫人恕罪!」

  曦禾並不說話,只是一直一直看著她,目光裡似有淒涼無限,最後突然身子一個巨顫,噗的噴出血來。

  不偏不倚,全都噴在了她臉上。

  身旁宮人驚叫道:「夫人!夫人你怎麼了?」

  曦禾砰的向後倒了下去,陷入昏闋。而薑沉魚頂著那一頭一臉的鮮血,嚇的幾不知身在何處——

  怎麼會這樣?!

  此後發生的事情像是一齣戲,而她跪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那出戲,由始至終,感覺到一種近于死亡般平靜的紊亂。

  先是雲起喚來了太醫,繼而皇帝也來了,小小的內室,一下子圍了好多人,濃重的藥味沉沉的壓下來,令她覺得幾乎窒息。

  耳旁有很多聲音,隱隱抓住幾個字眼:「此病蹊蹺……恐有性命之憂……為臣無能……」視線中,無數衣角飄來飄去,黃色的是皇上,紅綠青藍五顏六色的是妃子,淺紫的是宮人,最後,突然出現了一抹白色。

  與此同時,外面有人通傳:「淇奧侯到——」

  薑沉魚抬起頭,隔著繡有美人圖的紗簾,看見姬嬰跪在外室,白衣鮮明,宛如救星。她眼圈一紅,就像溺水之人看見了浮木一般,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但於那樣的顫慄中卻又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會有事了。

  只要他一來,自己,就絕對不會有事。

  昭尹回身,臉上也有松了口氣的表情,揚聲道:「淇奧你來的好,這幫太醫院的廢物,竟沒有一個瞧的出曦禾得的是什麼病,你快去擬折,朕要把他們通通撤職!」

  姬嬰依舊鎮定,語調不緊不慢,聲音也不高不低,但聽入耳中,偏又令人說不出的受用:「皇上請息怒。微臣聽聞夫人病後便速速趕來了,並且,還帶了一位神醫同來。」

  昭尹眼睛一亮:「快宣!」

  一青衫人在羅橫的帶領下走了進來,在姬嬰身旁一同跪下:「草民江晚衣,參見陛下。」

  內室中一老太醫的身軀晃了幾下,滿臉震驚。

  昭尹道:「你是神醫?」

  青衫人答:「神醫乃是鄉民抬愛,不敢自稱。」

  「你若能治好曦禾之病,朕就欽賜你神醫之名!快快進來。」

  那名叫江晚衣的青衫人應了一聲,躬身而入,開始為曦禾診脈。從薑沉魚的角度看過去,只見他五官姣好若靜女,全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儒雅之氣,不似名大夫更像個書生。

  而身旁的老太醫望著他,表情更加惶恐,籠在袖子裡的手抖個不停。

  江晚衣抬起頭,對著他微微一笑,「父親,許久不見,近來可還安好?」

  老太醫一口氣堵在了胸坎裡,根本說不出話來,而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淇奧侯請來的神醫竟然就是太醫院提點江淮的獨子。

  聽他之言,這對父子似乎已經有很多年不曾見面,而今再見,卻又如此詭異,真真令人猜測不透。

  昭尹沒去理會其中的複雜關係,只是焦慮道:「如何如何?曦禾得的究竟是什麼病?為何會突然嘔血,昏迷不醒?」

  江晚衣擰著兩道好看的眉,沉吟不語。

  昭尹又道:「她數日前曾受風寒,得過內有蘊熱、外受寒邪之症……」

  江晚衣放開曦禾的手,直起身來行了一禮,緩緩道:「回稟皇上,夫人得的不是寒邪之症。」

  薑沉魚頓時心頭猛跳,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仿佛為了應證她的話似的,江晚衣下一句就是:「事實上,夫人是中了毒。」

  「中毒?」昭尹面色頓變。

  「嗯,而且如果在下沒有猜錯的話,這種毒的名字叫做『愁思』。顧名思義,服食者將會身體虛弱,元氣大損,一日比一日憔悴,最終悄然病逝。」

  昭尹怔立半晌,急聲道:「既知毒名,可有解方?」

  「皇上請放心,夫人乃是貴人,自有天助,必會平安度過此劫,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夫人中毒已深,累及腹中稚兒,所以,這胎兒,恐怕是保不住了。」

  昭尹整個人重重一震,顫聲道:「你說什麼?再給朕說一遍。」

  薑沉魚緊張的盯著江晚衣,心中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在喊:不要說,不要說,千萬不要說!但是,薄薄的兩片唇輕輕張開,皓齒閉合間卻是冰涼的字眼:「回稟皇上,夫人不但中了毒,而且已有一個月的身孕,只不過,如今已成死胎。」

  薑沉魚不禁閉了閉眼睛,一時間手心冷汗如雨,腦中兩個字不停回旋,那就是——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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