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禍國 | 上頁 下頁
一〇


  「最近皇后有何動靜?」

  「回皇上,皇后每日裡只是悉心照看薛采,並無異狀,也不曾與其父通信。」

  「那麼薛肅呢?」

  「中郎將終日裡只是同其他將領飲酒作樂,也無異狀,不過前夜亥時一刻,左相的女婿侍中郎田榮去過他府中,兩人單獨說了會話,坐不到盞茶工夫便走了。至於說了些什麼,尚不得知。」

  昭尹沉默,最後起身道:「擺駕,朕要去寶華宮。」

  田九彎腰退下,換了大太監羅橫前來服侍,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景陽殿,往赴寶華宮。時入夜,宮燈盞盞明,映在琉璃上,五色斑斕。

  奢華皓麗的寶華宮,在夜景中更見璀璨,卻不見絲毫人影。

  見此情形,昭尹心中多少有數,便揮手讓身後的侍從也退了下去,獨自一人走進門內。

  穿過長長一條廊道後,一灣碧池展現在了眼前,水旁有階,階形呈圓弧狀,而三尺見方的池底,積著累累碎瓷。

  池旁坐著一人。

  那人披散著一頭長髮,穿著件純白絲袍,絲袍的下擺高高挽起,露出光潔如玉的兩條腿,浸泡在池水之中。她身旁的空地上,擺放著許多酒杯。杯身輕薄,花色剔透,觸之溫潤如玉,乃是以璧國赫赫有名的「璧瓷」燒制而成。

  而她,就那麼隨隨便便的拿起其中一隻酒杯,再隨隨便便的往池中一丟。「哐啷——」瓷器落于水中,與琉璃相撞,發出一種難以描述的脆音。

  她揚眉,再拿起一隻,再往池中丟。一時間,大殿內只聽得到一下下的水花淩亂聲,分明清冽脆絕,卻又淒厲幽怨。

  她聽著那樣的聲音,看著池底逐漸增厚的青瓷殘片,素白如衣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種懨懨的神色。而這一幕映入昭尹眼中,忽然間,就有了那麼點意亂神迷的情動。

  他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後,將她摟進懷中,低聲輕喚:「曦禾……」這二字出口,其音沉靡,竟是數不盡的纏綿入骨。

  曦禾沒有回頭,視線依舊望著池底的碎瓷,淡漠而冰涼。

  昭尹將頭抵在她頸間,輕輕歎道:「你又拿這些死物出氣了……」

  曦禾唇角上挑,懶懶道:「這不挺好麼?古有妹喜撕帛,今有曦禾擲杯;古有妲己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今有曦禾以瓷為池,琉璃為宮。唯有如此,才當得這妖姬二字,不是麼?」

  昭尹將她的身子翻轉過去,直視著她,微微一笑:「你自比妹喜妲己,難道是要朕做夏桀商紂?」

  曦禾定定地回視著他,許久方將臉別了開去,淡淡道:「皇上便是想當夏桀商紂,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你如今手無實權,處處受制于臣,何來夏桀商紂的威風可言。」

  被她如此奚落,昭尹不但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將她摟緊了幾分:「曦禾啊曦禾,世人都只道朕愛你之容,卻不知,朕真正喜歡的,是你這狠絕的性子啊,不給別人後路,也不給自己留後路。這話要傳了出去,便有十個腦袋也要丟了。」

  曦禾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丟了就丟了罷,反正皇上又不是第一次犧牲臣妾。」

  昭尹低歎道:「曦禾,時機未到啊。朕向你保證,很快,很快就能讓你一解當日落水之恨。」

  曦禾聽後,忽然笑了,她的五官本有一種肅麗之美,但笑容一起,就變得說不出的妖嬈邪氣,眉目間更有楚楚風姿、懶懶神韻,令人望而失魂。「皇上真是打的好算盤,又把這事歸到了臣妾頭上,到時候薛家要是滅了族,百姓提起時,必然說是臣妾害的,看來臣妾這妖姬之名,還真是不得不做下去了。」

  昭尹凝望著她,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悲傷之色:「朕知道虧欠你許多……」

  曦禾的回應是一聲冷笑。

  昭尹不理會她的嘲諷,繼續說了下去:「所以,朕會在其他事上彌補你。有些事,只要你覺得開心,朕都會儘量依著你。」

  「比如這琉璃宮,這碎璧池?」

  「還有……」昭尹停頓了一下,每個字都說的很慢,「薑沉魚。」

  曦禾怔了一下,回首看他,眼瞳中彼此的倒影搖曳著,模糊成了漣漪。

  第二日,宮裡傳下話來,要薑沉魚進宮教曦禾夫人彈琴。

  薑家全都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這差事怎麼就指派到了沉魚頭上。按理說,妃子想學琴,自可請天樂署的師傅教,再不濟,找宮裡會琴藝的宮女,怎麼也輪不到右相的女兒。這曦禾是出了名的驕縱蠻橫,教她彈琴,一個不慎,可能就會惹禍上身。

  姜夫人想了又想,道:「沉魚,要不你就裝病吧?」

  嫂嫂道:「是啊,還是找個理由推辭了吧,這差事,是萬萬接不得的。」

  便連姜仲也道:「此去恐怕艱險,還是不去為妙。」

  但薑沉魚最後卻淡淡一笑,道:「爹,娘,嫂嫂,曦禾夫人傳召我,必定是心中做了決定的,即便我此番借病推託了,下次她還是會尋其他藉口找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所以,我決定了,我去。因為我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麼。」

  就這樣,薑沉魚第二日進了皇宮。轎子在寶華宮前停下,她在宮人的攙扶下走進花廳,輕羅幔帳間,曦禾倚在一扇窗前默默出神,陽光勾勒出她幾近完美的側面輪廓,眉睫濃長。

  不知為何,看起來竟那般憂傷。

  原來這位囂張跋扈的美人,也是會憂傷的。

  姜沉魚屈膝施禮。

  曦禾轉過頭來,清亮的眼波帶著三分驚訝三分探究三分端量再融以一分的苦澀,望著她,望定她,最後長長一歎。

  此後,曦禾隔三岔五便傳薑沉魚入宮教琴,但名為教琴,實質上,只是沉魚負責彈,她負責聽,基本上不說話。

  薑沉魚覺得她是在觀察她,但卻不明原因,因此只能儘量做到謹言慎行。

  在這段期間,黃金婆沒有食言,果然帶了姬嬰的庚帖回來。庚帖乃是以淺紫色的紙張折成,印有銀絲紋理,圖案依舊是白澤。除了生辰八字外,上方還寫了一幅上聯:「櫻君子花,朝白午紅暮紫,意難忘一夜聽春雨」。

  字如其人,一般的清俊飄逸,靈秀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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