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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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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那麼一個人,慢慢地、一步一步的、極盡從容地,像是從宿命的那一頭,浮光掠影般的走過來。 沒有任何語言能描述他醉人的風姿哪怕萬一,沒有任何詞匯能形容他超然的氣度哪怕分毫……如果你見過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溶溶月華一瀉千里的景象,你必會想到他這頭長達腰際、光可鑒人的黑色長髮;如果你見過靜寂無聲的山顛上,皚皚白雪綿延無邊的景象,你必會想到他這身輕如羽翼、纖塵不染的白色長袍。 墨般的黑,與玉般的白,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顏色。 如此簡單,如此素淡,卻又如此的動人心魄。 公子姬嬰。 是他,真的是他,又見到他了…… 薑沉魚的手,在袖中慢慢握緊。就在昨天,母親還笑言道:「我家沉魚這樣的人品相貌,當今天下,想來想去也只有姬家的公子嬰,才配的上。我們姜家聯同薛、姬二家,乃璧國三大世家,正可謂是門當戶對。沉魚,你意下如何?」 嫂嫂當時也在旁邊幫腔道:「想那淇奧侯,是何等的風流人物,帝都的適齡女子們,哪個不眼巴巴的望著他,沉魚啊,這可真的是樁好親事,只要你點個頭,我們這便去求親。要辦趁早,否則再等幾年,昭鸞公主大了,恐怕,就輪不上你嘍。」 而今,她望著這個很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夫君的男子,只覺得一顆心,如同滲透在水中的顏料,悠悠蕩蕩地化了開去…… 姬嬰走上臺階,自曦禾身側走過,隨宮人進了景陽殿。曦禾一直垂著頭,直到殿門合起,才抬起頭,寶石般深邃的黑瞳由淺轉濃,表情難分悲喜,因太複雜而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姬嬰進去大概盞茶工夫後,羅公公出來傳喚道:「皇上宣皇后晉見。」 薛皇后望了曦禾一眼,非常不安地起身進去。進得殿內,只見太醫正在為薛采上藥,皇帝與姬嬰都站在一旁靜靜觀望。薛皇后連忙跪下道:「臣妾教侄無方,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轉過身來,微微笑道:「起來吧。」 明亮的燈光映著他的臉,璧國的現任國主昭尹,是個極其英俊的少年,眉眼彎彎,總是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但薛皇后心中非常清楚,和顏悅色不過假像,這位少年君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她忐忑不安地湊近榻前,急聲道:「太醫,我侄兒撞的可嚴重?」 太醫為薛采把完了脈,回身行禮道:「回皇上皇后,薛公子無大礙,只需休養一陣子便能康復。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他額頭之傷,恐怕會留疤。」 薛皇后一顫,再看向昏迷中的薛采,心裡又是酸澀又是內疚。她這侄兒從小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不但頭腦聰慧,相貌也是百裡挑一的好,而今破了相,雖只在額上,但畢竟是有了瑕疵。 正黯然神傷時,感應到某個視線,她抬起頭,只見姬嬰朝她微微一笑道:「男兒大丈夫,區區疤痕不算什麼,皇后勿需為此多慮。」 薛皇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再將目光轉向昭尹,昭尹眉色淡淡,依舊不動聲色。她再度下跪,淒聲道:「皇上,小采年幼無知,衝撞了曦禾夫人……」剛說到這,昭尹便抬起手來,制止她繼續往下說。 薛皇后心想:完了,此劫終是難逃。 這時一個容貌清秀的太監悄悄從側殿貓著腰走了過來,薛皇后認得,那是昭尹的心腹田九,只見他進來後曲膝跪下,喚了一聲皇上。 昭尹立刻回身道:「如何?拿來了麼?」 「是。」田九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長匣子,畢恭畢敬地呈至皇帝前。昭尹打開蓋子,眉毛又是一彎,朝身旁的姬嬰笑道:「淇奧果然好計,如此一來事情便可解決了。」說完,轉身將匣子遞給了薛皇后。 薛皇后滿心疑惑的接過,只見裡面放著一軸黃絹,展看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增壹阿含」四字,字跡徘徊俯仰,容與風流,正是先帝御筆親題。 昭尹悠悠道:「皇后可知這是何物?」 薛皇后遲疑了一下,答道:「可是……先帝親筆抄錄的增壹阿含經?」 「沒錯。皇后知不知道它的來由?」 「聽聞……前朝雲太后病重,先帝為表孝順,親手抄錄了這首增壹阿含經,為伊祈壽。之後此經便一直供奉在定國寺中,視為天下孝之表率。」 昭尹點點頭,目光中閃爍著一種難言的情緒,令他看上去更加不可捉摸:「皇后與小薛采今日豈非正是從定國寺回來?」 薛皇后心頭一震,忽然醒悟過來,驚道:「皇上的意思是?」 昭尹將目光別了開去,注視著書案旁的一樽銅制人首司晨靈獸微笑不語。見他那個樣子,薛皇后知道自己猜對了——沒想到皇帝居然肯幫她! 聽聞太后這幾日鳳體欠和,若她自稱是為了太后而將這軸禦經從定國寺取回,今天的事情就會變得截然不同。 她是正妃,又有先帝禦卷在手,曦禾即便身懷聖旨,也需恭身避讓。如此一來,薛采令曦禾連同聖旨一起落水之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薛皇后心頭震撼,一方面固然是為大禍消解而喜,另一方面則是對皇帝此番的意外偏袒而詫異: 昭尹,她的夫,十四歲便嫁他為妻,迄今六年。他對她素來禮儀有加、親昵不足,真正可算的上是相敬如「賓」。五年前他被姬忽的絕世才華所傾倒,三年前他恩寵溫婉可人的薑畫月,如今對美貌絕倫的曦禾更是捧若明珠,天下皆知。 可是,在今天的這件事上,他卻選擇了維護她……一時間,五味摻雜,有點點甜蜜,又有點點辛酸。 當即恭身下跪,感激道:「臣妾謝皇上隆恩!」 昭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銅獸之上,悠然道:「皇后,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皇后乃國母,當以後宮祥甯為重,朕希望以後不再出現任何與此事有關聯的後續。」 薛皇后明白這是警告她不得因此而對曦禾懷恨在心、伺機報復,看來皇上雖然表面上是幫了她,但心還是偏在曦禾那邊。心中好不容易泛起的些許漣漪也隨著這一句話沉澱了下去,她低眉斂目,儘量將聲音放的很平和:「是,臣妾謹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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