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禍國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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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就有了那麼點自相形穢的滋味。 耳中聽那羅公公又道:「夫人,您身子骨素來弱,如此長跪,以後落下病根可怎麼得了?您就當可憐可憐老奴陪著站了這半天,您要不起,皇上也不肯讓老奴回去啊……」 接著,曦禾終於開了口:「臣妾辦事不力,連聖旨都保不住,令天顏蒙羞,萬死難辭其疚,懇請皇上責罰。」 她的聲音亦很獨特,帶著點硬生生的脆、懶洋洋的媚,每個字的尾音都斷的又是利落又是纏綿。 「哎喲我的夫人哦,皇上哪捨得責罰您哪?便連跪也不捨得讓您跪啊,這不吩咐老奴出來接您進去麼?您快起來吧……」 「皇上若不責罰,臣妾就不起來。」口吻極淡,卻讓人感到一種格外的堅持。曦禾平視著前方誰也不看,唇角微微上揚,固執懶散邪魅無雙的笑。 這下連那公公也沒辦法了。她這態度擺明瞭非要一個結果,絕不就此罷休。說是責罰她,其實針對的還不是薛采?而說是針對薛采,其實還不是指向了皇后? 偏偏,有聖旨落水這麼一樁壓在那裡,著實讓她抓到了最強有力的機會。 再看皇后,臉色更見慘白,最後淒然一笑,竟也屈膝跪下。周遭女官紛紛驚呼,昭鸞更是連忙伸手相扶,急聲道:「皇嫂,你這是幹嗎?」 薛皇后注視著曦禾,沉聲道:「小侄頑劣,冒犯聖旨,實乃臣妾管教無方。皇上若要責罰,但請責罰臣妾,小采年幼……」語音至此,已近哽咽,那「無知」二字,卻是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昭鸞聽了更是氣怒,狠狠地瞪著曦禾,而曦禾依舊平視著前方,豔絕人寰的臉上滿是嘲諷,竟是連這皇后也未放在眼裡。 薑沉魚暗暗心驚,忍不住想,是什麼令得她敢這般囂張? 聽說,曦禾夫人出身市井,父親葉染是個百考不中的秀才,母親方氏以賣面為生,因做得一手好面,遠近聞名。衰翁言睿便是被她的面所引誘,收了葉染這麼個不成材的學生。後來,葉染不知怎的成了淇奧侯的門客,仍是碌碌無為,終日嗜酒貪睡,其母不堪忍受,於是自盡而死。葉染不但沒有因此收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為了還酒錢,還把自己的女兒抵押給了人販子。曦禾就是這樣被賣進宮裡來的。自她入宮後,某夜葉染喝酒太多,落水而亡。如此一來,她就真的是舉目無親了。 這樣一無身份二無背景的女子,雖憑藉過人的姿色獲得了一時的寵愛,但君王的寵愛素來難久,她怎得就敢這般張揚放肆,咄咄逼人?不為自己留半點退路? 這在自小就被教育要雅德謙恭、進退得宜的薑沉魚眼裡,簡直是不敢置信的事情。如今她望著這個十步之外的女子,只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驚悸異常。 景陽殿內,依舊肅穆無聲。 景陽殿外,人人表情各異。 天色越發的陰沉,寒風裡多了縷縷白點,不知是哪個女官喊了一聲:「啊,下雪了!」薑沉魚抬頭一看,就見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這樣的天氣裡,連站著都是一種煎熬,凍得手腳冰冷,更勿提跪著。而那位曦禾夫人,發上結了碎冰,莫不成自湖裡上來後就直接過來了,連濕發都未擦乾? 那羅公公轉身囑咐了一句,立馬有小太監送來了傘,他將傘撐到曦禾頭上,哀求道:「夫人,您看這會都開始下雪了,而且馬上就夜了,您都跪了有一個時辰了,便是鐵打的也受不住啊,老奴求求您,您就起來吧……」 曦禾不為所動。 這邊,昭鸞也勸皇后道:「皇嫂,這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你跪什麼啊?既然當時有旨在身,她為何不早說?不知者不罪,而且按我朝例律,妃子本就該給皇后讓道,皇嫂,你和薛采都沒有錯!」 薛皇后苦笑一聲,也不肯起身。 如此一來,又成了雙方僵持著的局面。 皇帝又遲遲不肯表態,眼看著這事沒個完時,一聲音遠遠傳來:「薛采衝撞聖威,前來領罪——」 眾人抬頭,只見七歲的童子就那樣狂奔而來,到得殿前,冷瞥曦禾一眼,砰的跪下,竟是跪在她身邊,與她並肩。 這下子,局勢更亂。昭鸞連忙上前拉他道:「小薛采,你這是又做什麼?快快起來。」 薛采搖頭,粉妝玉琢般的臉上滿是堅持,一雙眼睛黑亮如珠地望著殿門,高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馬是我打的,人也是我害的,與姑姑沒有關係。請皇上念在薛氏一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要追究旁人,只罰我一人,薛采謝恩!」說完,磕頭於地,砰砰有聲。 白玉階石,冷至徹骨,而那小兒便一次又一次的磕著頭,額頭皮破,血慢慢地流下來,模糊了那樣一張俊美靈秀的臉,當真是說不出的可憐。 薛采素來討人喜歡,如今受這樣的罪,直把眾人看的心疼不已,因此也更加的怨恨曦禾,為何這樣一個小孩也不肯放過。而曦禾就跪在他身側極近的距離裡,看著他磕頭,目光閃爍間,竟是看得津津有味,最後又是揚唇那麼淡淡一笑,似嘲諷似愉悅更似是置身事外。 薛采聽到她的笑聲後目光徒然而變,轉頭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緩緩道:「薛采明白了。薛采願以一死,還家門清白。」說完,便一頭朝旁邊的欄板撞了過去。 尖叫聲頓時響成一片。 幸得旁邊的羅公公雖然年邁,身手倒是極快,在最後關頭一把抱住,因此薛采雖撞在了石板上,但只是暈了過去。 薛皇后驚乍之下,幾乎沒暈過去,旁邊一干女官紛紛勸慰。照理說鬧成這個樣子,皇帝怎麼也不能再袖手旁觀了,可殿內還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 為什麼會這樣?薑沉魚不禁起了幾分疑慮。這時一宮人匆匆跑上石階,高聲報道:「啟稟聖上,淇奧侯已至,現正門外候見。」 殿內傳出一聲音道:「宣。」聲線無限華麗,宛若遊走在絲綢上的銀砂,低靡撩人。 一干人等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皇上遲遲不表態,是在等公子。而只要公子來了,這天下,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呢。眾人不禁紛紛面露喜色,尤其是薑沉魚,一時間心如小鹿亂撞,手腳都無措了起來。 淇奧侯姬嬰。 乃姬貴嬪的胞弟,世襲一等侯,業精六藝、才備九能,少年揚名,先帝贊之,賜封號「淇奧」。 淇奧二字,本出自《詩經·衛風》:「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世人都認為,這二字再是適合他不過。 姜沉魚曾在父親的壽宴上遠遠地見過他,自那之後,便再也難以忘懷。此刻一聽說他來了,又是羞澀又是期待,當下凝目望去,只見一白衣男子跟著宮人出現在玉華門外。 周遭的一切頓時黯然消退,不復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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