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六八


  他定定地看著我,許久,才慢慢地開口,「追?我自己沒有辦法追,若是驚動我爹娘,把你追回來,也不過是死屍一具,我……我……還沒那麼狠心。」

  君聞書?我抬頭看看他,恰好碰見他的目光,趕緊又低下頭,心怦怦跳著。

  「我知道你性子烈,但是我打了你十戒尺,你就跑,至於嗎?你不也打過我嗎!一個孤身丫頭,在外面你就不怕?難道這外頭,究竟不如我可怕!」

  我低著頭,不敢說話,如果這就是責罰的話,已經很幸運了。我在心裡說:其實,若不是我打了你,恐府裡懲罰我,我也不會逃。

  他忽然歎了口氣,「還是……你根本……就是想去找他?」

  他?荸薺?我更不敢說話了。私奔本是大罪,逃跑加私奔,罪處活埋都不過分。

  書房裡一片沉默,半晌,他又歎了口氣,幽幽地說:「我真有點兒後悔准你寫信。當時……」他咬了咬嘴唇,「就是覺得你也挺可憐。結果,你卻……」他不說了,氣息卻不均勻,我站著大氣兒都不敢出。

  「唉,算了吧,不說了。飯在廂房裡,你去吃吧。」他輕輕地揮了揮手,我便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一直沒人追捕我。君聞書也算放我一馬了,我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看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許二娘說得對,或許,君聞書對我是好的,一個好主子。也許我該感恩戴德,但我卻不想死心塌地。如果哪天他有危難,我定會幫他,但讓我對君家死心塌地,我還是做不到。因為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的三條路——陪嫁、做妾和配人,我一樣都不想要。我還是想把握自己的命運,哪怕再苦,我的命運,也是我的。

  鋤桑正在廂房打瞌睡,見我來了,站起來,「司杏,你來了。我們還以為你又……」看榆扯了他一下,鋤桑閉嘴不說了。

  我故作輕鬆地走過去,「又什麼?又跑了?」

  鋤桑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可真能幹,怎麼就能跑得出去?我可沒那個膽子,也跑不出去。你是怎麼跑的?」

  看榆和栽桐也早已圍了上來,一個個眼睛滴溜溜地轉,想聽我說。我笑了笑,「毛頭!難不成你們也想跑?」

  鋤桑摸了摸頭,「司杏,你就是凶,我就不知道你哪裡像女人了。」

  我眉毛都不抖一下,「誰說我像女人了?我就是不像女人,否則還鎮得住你們?」

  「你肯定有地方像的。」鋤桑一臉的認真,「否則那天少爺也不會……」

  「鋤桑!」侍槐從外面進來,目光嚴厲。

  那天……這個誤會還是解開了吧,我不想讓鋤桑這麼看我。於是我輕描淡寫地說:「鋤桑啊,那天可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樣。真的,那天是個誤會。我要逃,也和那天的事沒有關係,是別的事兒。」

  「哼,我才不相信呢!」鋤桑來了勁兒,完全不管侍槐在沖他擠眉弄眼,「你逃跑的那天,你不知道少爺急得,他……」

  侍槐走過來一把拽住他,「出去出去,看外面的園門關好了沒,盡坐在這裡嚼舌頭,跟個老婆子似的。」

  「怎麼了!你就讓我說說嘛,都好幾個月沒見了,司杏又不是旁人,你瞧她平日跟我嘻嘻哈哈的,腦子轉得快,又直爽,我可沒把她當女人。我覺得,她也是想知道的。換成是我,我可是想知道,畢竟這是有關自己的事。要不心裡忐忑——她以為少爺要罰她呢,是你,你心裡不害怕?」

  侍槐看了看我,無奈地鬆開手,把看榆和栽桐攆了出去,自己搬張杌子坐下了,聽鋤桑在說——

  「那天你哭著跑了,我們也不敢追,怕逼得你不好意思。後來午飯沒見你來吃,想去叫,又不敢,畢竟少爺不讓進女室。一直到下午再也沒見著你,我們就急了。讓栽桐去看了,結果回說,你屋子的門是打開的,人卻不見了,床上亂糟糟的,似乎少了床單,我們當時就急了。」

  「其實那天少爺身上確實不大好,有點兒發熱,你走之後他又躺下了,中午也沒吃飯,我們也沒敢告訴他,怕他知道了發脾氣罰你。我們想想,覺得你無非就是找引蘭、聽荷或內廚房的那些人,便暗暗分頭去了,一探口風,都說不知道,侍槐當時就說壞了。」

  我瞧了瞧侍槐。「他當時說,你可能是想不開,上……死了。」侍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上,少爺忽然說要起來吃東西,不知怎的,吃著吃著就問起你。我們不敢隱瞞,照實說了。少爺當時就把飯擱下了,親自去看。在他進你屋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他的臉都有些白了。」

  「我就聽他說『不會的不會的』,一邊過去翻你的被子,一邊說不會的。他轉過身,要我們幾個不准打燈籠,不准弄出動靜,只趁著月光,到附近林子裡看看你在不在,我當時覺得他的聲音都有點兒顫抖。」

  「哎呀,司杏,你以後可千萬別幹這種事了。你走了,可害死我們了。那個晚上,我們都覺得你吊死了,少爺卻讓我們去尋你。你說,萬一真遇見個屍體吊在樹上,那……我平素算膽子大的,可一進那樹林,還是覺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栽桐嚇得都躲到我身後去了。」

  當時,我剛逃出揚州城,正躺在橋下枕著石頭看月亮。

  「找了一圈兒也不見你。大半夜的,反倒差點兒被護院撞見,再也不敢找了。少爺就那麼呆呆地坐著,聽了我們的回話,一句話也沒說。少爺雖年少,我卻怕他,但從來沒見過他那樣的神色。我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怪可憐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去了夫人那邊,好一會兒才回來,臉色陰沉沉的,我們誰也不敢說話。他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就連侍槐都給趕出來了。就這麼著,一連去了好幾天,每天都這樣。」他去臨松軒幹什麼?我瞧著侍槐,他小聲說:「是不是懷疑你被夫人弄走了?」

  哦,可能是,夫人曾經說過要把我打發出去。正想說,聽見鋤桑又說:「這麼去了幾天,忽然有一天,他說你們不用再找了,司杏死了。」

  「我們當時都驚呆了,怎麼忽然說出這句話了?少爺卻說死了就是死了,不要嚼舌頭,免得被府裡其他人知道,不安生。並告訴我們,如果誰把這事傳出去,他就以家法論處。其實也是,你的東西什麼都沒少,唯獨少了些單子,不是死了,是什麼?誰想到你竟跑了,你真是能幹,不愧是我們的老大!」鋤桑豎起大拇指,一臉由衷的讚歎。

  「只是少爺看著怪可憐的,我聽侍槐說,他就念叨著『我打她幹嗎,我打她幹嗎』。原來他打過你,所以你要逃。你也真是受不得氣,多少打都挨了,非要跟少爺較勁兒。有一陣子,就連林先生都不來了。也許,他是覺得自己逼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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