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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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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弈凝視著她,點了點頭,道:「千里相送終須一別,魏侯似乎不必太傷感。」 鳳知微心想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傷感了?當著寧弈帶著的一群官兒們,卻堆出一臉假笑感激涕零,「殿下真是有心,下官立刻便被感動得不傷感了。」 有人吃吃的笑,鳳知微一臉木然,寧弈倒也不生氣,淡淡道:「魏侯既在,不妨順便也送下本王。」 「殿下去哪?」 「陛下想在洛縣建座行宮,命我帶工部的人先去看看地形,選個合適的地方,便可以開始造了。」 鳳知微目光一閃——洛縣是帝京郊縣,素來以景致優美著稱,天盛帝想在這裡建行宮也很正常,但是寧弈向來不會在這種場合和她說廢話,鳳知微想了想,心中隱約也有了點大概——輅縣水陸交通發達,扼守帝京門戶,臨近虎威大營,並南可下江淮,北可上河東,這行宮,只怕也是皇帝為千秋社稷打算,替皇朝子孫後代另建的一個安身之所吧。 「魏侯覺得洛縣哪裡建行宮最為合適?」寧弈問她。 「風水堪輿之說,下官是不懂的。」鳳知微一笑,「不過聽說洛縣黎山景致天下一絕,依山傍水最能益氣寧神,是個好去處。」 寧弈笑著點了點頭,放下了車簾,鳳知微正要退開,卻聽車駕內寧弈淡淡吩咐道:「魏侯識見天下第一,不如一起去洛縣,咱們一起實地參詳參詳,陛下那裡我給你請假,定會准了的。」 鳳知微一怔,正想說我還要回衙辦事春闈的事兒剛結束我還要上呈貢士名單給內閣,你現在把我拖出去算哪碼事兒,寧弈卻已經不由分說令人分了兩匹馬來,鳳知微皺了皺眉,心知甯弈從來不是胡鬧的人,一邊轉頭吩咐跟隨來的下人道:「回去告訴宗先生,我要去洛縣一趟,叫他打發人給我去禮部說一聲。」一邊便上了馬,伴在寧弈車駕之側,果然走不了多遠,寧弈又掀開車簾,道:「魏侯不妨上車來,有件事須得問你一下。」 鳳知微點點頭,正要下馬,忽覺有如芒在背感,一回頭,顧少爺很近的貼在她背後,隔著面紗也能感覺到他老人家不高興,胡桃不動聲色便碎了。 鳳知微賠笑:「少爺,正事,正事。」 顧南衣默然不語,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抬手將她衣領攏了攏,保證沒有一點肌膚露在外面,才放開。 鳳知微汗滴滴的進了甯弈車,還沒坐定,呼的一聲窗簾一掀,一物被空投了進來,精准的落在寬大的馬車裡,穩穩的坐在她和寧弈對面。 顧家小小姐是也。 顧知曉很聽她爹的,一聲不吭蹲在那兩個對面,按照她爹的要求——看好那個男的。 鳳知微對寧弈展開抱歉和無奈的苦笑。 寧弈冷笑一聲,手一抬。 顧知曉無聲無息被點倒。 鳳知微「呃」的一聲,心想你連孩子都欺負,給顧少爺知道了要和你拼命,正想表示抗議,寧弈已經一把將她攬了過來,輕輕磨蹭著她耳邊肌膚,低低道:「本王這是為你好,你希望這樣被人看著?」語聲漸漸的低下去,在她耳邊遊移的唇,摸索著一點點靠過來,聲音低沉而帶笑,醇酒般的醉人,「……嗯?」 鳳知微覺得他的唇靠過的地方,都灼灼的燒起來,想來自己耳朵一定紅了,趕緊向後一躲,正色道:「如果你拉我上車只是為了輕薄,咱們大可以在此分道揚鑣。」 寧弈不睬她疾言厲色,照樣在她耳垂上嗅了嗅,覺得她氣息還是那麼清冽純正,這才滿意的放開她,眼神帶著笑,語意卻是冷的,一開口石破天驚,「老二今天要策動虎威大營!」 鳳知微眉梢一跳,已經面色肅然:「你怎麼知道的?」 「虎威大營有他的人,何嘗沒有我的人?」寧弈淡淡道,「那案子查得緊,陛下震怒,雖然還沒有明詔處分老二,卻令老十派了禁軍,將老二的宅子守了起來,老二發覺不對,買通守衛逃了出來,我以為他要去長寧藩,他卻直奔了虎威大營,看來賊心不死,想要和長寧裡應外合,聽說長寧藩那裡豆腐漲價,看來長寧已經在大量的備糧草征軍用,老二想在帝京以虎威大營控制中樞,長寧一路大軍北上,事成後平分天下——真是好算盤!」 「那你去洛縣……」 「洛縣陛下要建行宮密殿是真,但是今天我過去卻是個幌子,我帶了虎符,也可以調不肯從逆的虎威營兵,一萬長纓衛還在前面三屯村等我,另外還可以調駐紮在洛水附近的江淮水軍,從水路半天就到,聯合洛縣守軍,從黎山腳下反抄虎威大營,居高臨下占盡地利,老二要麼就別點兵出營,但動一兵,必血流成河!」 寧弈這番話說得平淡,眉宇間卻露出煞氣,隨即殺氣一現就隱,卻輕輕撫了撫鳳知微的發,「陛下命我出京應對老二……我正在找你,可巧在京郊遇見……」 鳳知微默然不語,眼神晶亮——由來軍令如火,接令就必須立即出發,由寧弈出京的路線,卻可以看出他故意繞了路,顯然是為了找她,想要帶著她——他擔心她一人在京,會被狗急跳牆的二皇子其餘走狗傷害,只有在軍中才最安全。 一番心思深沉細膩,卻不說與人聽。 她的沉默看在寧弈眼底,卻以為她不願跟隨,低低歎息一聲,忍不住道:「知微,不要逞強,讓我保護你。」 鳳知微還是沒說話,輕輕的笑了笑,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道:「宗宸煉的藥,他的東西還不錯,我昨晚想給你卻給忘了,你要不怕是毒藥便用了吧。」 寧弈接過來,掌心裡玉瓶溫潤,和他的眼神一般熠熠閃光,他勾一抹淺笑看眼前女子,心想這人心思深沉細膩,卻從不肯直說與人聽。 日光從車窗縫隙裡溫柔的射進來,色彩淡淡光斑深深,一片虛幻而明麗的光芒裡,兩人相視一笑。 *** 在三屯村,一萬長纓衛無聲無息的匯入了隊伍,而洛水水師副將,早已在洛縣三裡外等候,各自接了寧弈安排後匆匆離去。 寧弈是以出京為陛下看行宮選址的理由而來的,一應軍事舉措都是秘密的,表面上自然要和本地官府接觸,洛縣知縣陶龍欣因此帶領所有縣衙官員出城接著,此地也算京畿範圍內的重地,風景又好,日常官員貴胄往來極多,知縣經常接待貴客,所以即使今日來的是炙手可熱的皇子親王和名動天下的魏侯,陶龍欣也沒有失態,不卑不亢舉止得體,鳳知微瞧著很有幾分欣賞。 「殿下,侯爺,可要去黎山看看?」見過禮後陶龍欣直入主題,「黎山本身不大,就下官愚見,造行宮只怕不夠地方,但是黎山腳下黎湖,卻是一方好去處,四面開闊,登高可見渚清沙白,澄江似練,殿下侯爺若有興趣,下官給安排當地人做個嚮導。」 兩人對視一眼,黎湖是通洛水的,必然要去看看,合適的話,便可在那裡匯合水軍直搗黃龍。 當下便由陶龍欣安排了嚮導,甯弈象徵性的帶了幾個工部官員到了黎山,打發他們上山看看地形,便和鳳知微登丹湖上,顧少爺扛著他家顧知曉,二話不說跟著。 黎湖邊停著官船,十分鮮亮顯眼,鳳知微看著那現模不小的船,搖搖頭,指著前方岸邊一排停著的柳葉舟,笑道,「我倒覺得用那個遊湖,扁舟一葉,迎風逐浪,似乎更有風致。」 「侯爺是無雙國士,風雅在骨,自然喜愛泛舟湖上的超逸。」陶龍欣笑道,「只是那船太小,湖上風浪大,時常有翻船的事,下官肩負著殿下和侯爺的安全,可不敢讓兩位親自蹈險。」 「陶大人很謹慎,便官船吧。」寧弈一錘定音,當先上船,陶龍欣親自陪著,鳳知微歎口氣跟著,陶龍欣卻是個會辦事的,船開後命人在船頭擺上席案,鋪上乾淨的蒲席,水晶盤裡盛著時新瓜果,沏上清芬四散的當地名茶「雲毫」,嫋嫋茶香習習清風裡悠然對坐,向湖光山色,品一天雲霞。 對坐的自然是鳳知微和甯弈,顧南衣看寧弈一向不順眼,不揍他也是看在鳳知微不許揍的份上,才不會和他坐一起,他在鳳知微身側,和顧知曉釣魚,魚竿上不用釣餌,只倒掛著兩隻金光閃閃的小猴,毛茸茸的爪子傻兮兮拍著水面,抓上來的全是指甲大的小蝦子,顧少爺很滿意,慎重的交給下人要求做「鴿蛋飛龍禾蟲小蝦羹」。 那邊洛縣官船的廚子抓耳撓腮思考著這道傳奇菜色如何做,這邊鳳知微舉杯一舀,如掬清風日色,笑吟吟遞過去,道:「殿下雖然玉堂金馬尊貴無倫,但是諸事纏身,只怕也少有這般湖上宴飲自然之樂,便以清風半杯,霞光一盞,就這開闊疏朗黎湖之水,敬殿下。」 寧弈含笑舉了舉杯,卻在她放下杯子時,淡淡道:「我一生是很少有這種悠閒時刻,但是至今覺得最為開闊和疏朗的水,卻是長熙十三年的安瀾峪,彼時夜過安瀾,潮起潮落生滅不休,聽起來空明而寂靜,船身起落搖晃得人微微發醉,至今每次想起,依舊如沉在那夜聽潮夢中。」 他說到安瀾峪,鳳知微手已經是一頓,聽到中間那句,舉在口邊的茶杯又停了停。 話聽來平常,卻不平常,其間有幾個句子,曾經一字不差的出現在某封信箋中。 對面那人安然端坐,眉目清雅靜好,笑意隱隱幾分沉涼,風吹起他衣袂,雲卷般鋪開,月白色隱暗銀紋衣色低調而華貴,在和風裡翻卷出一層層細碎的銀光,像是這個人,靜而微涼的存在著,一句話一個眼神便可以如隱形的巨杵,無聲無息搗過來。 鳳知微垂下眼,一口口,將香茗喝出幾分苦澀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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