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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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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知微半天才問出一句:「為什麼?」 「我只是覺得,人生裡最初的一段美好,誰也不該輕易捨棄。」華瓊輕輕道,「那會讓我覺得遺憾。」 「那為什麼現在給我?」 華瓊不說話了,半晌笑笑,「我要走了,再見不知何年何月,沒道理再留著這個,現在我將它交還原主,你是要再扔一次呢,還是留下它,隨便你。」 她將手一攤,痛痛快快的出了亭子,一邊走一邊很輕鬆的咕噥道:「好歹還回去了,帶來帶去的煩死人……」又頭也不回關照,「明兒不要來送我了,我怕你哭。就這樣,再會。」 鳳知微目送著她利落的背影大步離去,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盒子,眼神裡微光漾動。 忽然聽見身後有響動,她一驚,想起這花園裡別有洞天,別不是某人來了,第一反應就是藏盒子,偏偏四面沒處可藏,無奈之下,一把塞在了身下,一屁股穩穩的坐在上面。 那口別有玄機的井一陣微響,冒出來的果然是寧弈,他最近有事沒事就從這裡過來,半夜三更的找她談論目前正在辦理的綠林嘯聚案,討論如何牽引查案方向等等,以至於鳳知微不敢睡太早,生怕哪天睡了,這人肯定厚臉皮去床上和她談。 寧弈邁出井口,看見她坐在那裡一副等他的樣子,眼神裡笑意淡淡,和她打招呼,「在這裡等我?」 鳳知微坐著不動,挑眉望望他,譏諷的道:「下官險些以為,這裡是殿下家的後花園。」 「別這麼小氣。」寧弈想在她身側坐下,卻發現鳳知微正坐在亭子拐角,坐姿端正,腰板筆直,一副你別接近的樣子,只好挑眉一笑,在她對面坐了,往亭欄上一靠,道:「有什麼吃的?我剛從大理寺回來,餓得很,廚房裡的點心吃膩了,想到你這裡找點新奇的。」 鳳知微慢吞吞道:「有是有,怕你不敢吃。」 「有什麼不敢吃的?」寧弈似乎心情很好,眼神裡的笑意令眉目明豔,「就知道華瓊明天走,你這邊今晚一定有好吃的,果然趕早不如趕巧。」 鳳知微瞅著他,對空中拍了拍手,有人自樹後閃出身子,鳳知微道:「今晚那個蛋羹,叫廚子現做一份來。」 護衛領命而去,寧弈看著對方鬼魅般的身法,目光一閃,口中卻笑道:「蛋羹?我以為什麼稀奇玩意兒,你也太寒酸了,給華瓊送行,就吃這個?」 「非也非也。」鳳知微笑眯眯搖頭,「此非尋常蛋羹也,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保管殿下吃了這一次,定然終生不忘。」 「你的東西,我都是終生不忘的,就怕你太愛忘記。」寧弈一笑,語帶雙關,忽然回身看了看鳳知微,皺眉道:「你今兒看起來有點怪,坐這麼端正幹什麼?」 鳳知微心中也在暗罵——你那盒子做那麼方正幹什麼?硬梆梆的咯屁股,想歪一歪都不能。 她端莊賢淑的坐著,對著殿下扯開一臉假笑,「小顧教我一門練氣的新功夫,需要在月朗風清之地,端坐吐納——」說著一本正經吸一口氣。 寧弈突然將臉湊了過來,皺眉道 「咦……這是什麼?」 卷三 殿前歡 第二十三章 泛舟 鳳知微心中一跳。 眼一低,卻看見寧弈拈著她一角衣袖,湊上去仔細看著,還用手指搓了搓,道:「嗯?肉末?」 鳳知微這一看哭笑不得,原來先前顧知曉給燕懷石噴了一臉禾蟲蛋羹,她給知曉擦臉時,衣角便沾上了一點禾蟲,被寧弈眼尖給看見了。 不過寧弈沒注意到她身下風光,倒讓她松了口氣,趕緊扯回衣袖,笑道:「好東西,特地留了做夜餐的。」 寧弈一笑,坐回她對面,斜斜靠在亭欄上,道:「昨日父皇狩獵西苑,沒傳老二來陪。」 鳳知微笑笑,兩人都是人精,話不必點透,二皇子好武,以往皇帝狩獵都會點他陪侍,如今忽然冷落,本身就是個信號。 「要提防他困獸猶鬥,再做了第二個五皇子。」寧弈沉聲道,「我再撥一批人保護你如何?」 「你還是保護好你自己吧。」鳳知微一笑,「雖然這次咱們兩個都沒直接站出來,但是老二肯定猜得到有你手筆,你小心。」 寧弈不說話,眼神微微柔和的看著她,沉默裡有種淺淺笑意,四面的風都因這笑意而溫軟了些,鳳知微給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又不想問,怕聽見情話,左顧右盼的道:「啊,點心怎麼還不來?」 「我突然不餓了,覺得滿足得很。」寧弈側身對著她,靠著亭欄出神的看一池碧水,突回首對鳳知微笑道,「很久了,你終於又一次關心我。」 鳳知微訕訕一笑,又想岔話題,遠遠有香味飄來,護衛端著託盤的身影出現,鳳知微招手讓他將盤子送到寧弈面前,還是那味經典的「禾蟲蛋羹」,鳳知微笑吟吟伸手一引,「鴿子蛋飛龍肉末羹,殿下不妨嘗嘗。」 她笑容十分正常,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過分正經,寧弈狐疑的看了看她,終究是有些餓了,舀起一匙慢慢嘗了嘗,隨即眼睛一亮,贊:「好!」 「自然是好的。」鳳知微笑眯眯看著他。 寧弈端著小碗銀匙過來,舀了一勺,也笑吟吟喂過來,道:「如此美食,豈可獨享?來,你也用點。」 鳳知微大驚失色,慌忙站起,站到一半想起不對又坐下,隱約感覺到身下吱嘎一聲,連忙身子一偏頭一讓,笑道:「可別!我今晚吃得太多,撐得肚子發漲,再吃可就要吐了,那多煞風景。」 寧弈收回羹匙,還是那種微光流溢的笑容,淡淡道:「哦?是麼?」有點遺憾的隨便吃了幾口,贊了幾聲,便放在一邊。 他是天潢貴胄做派,吃什麼用什麼都淺淺淡淡,喜歡什麼也不會像尋常人一般貪婪,連喜好都控制了不露端倪,不想給人看出弱點,鳳知微也沒指望他大快朵頤,等他吃了兩口停下,立即笑眯眯托著腮,道:「其實啊……殿下,我剛才話沒說完。」 「哦?」 「這菜裡鴿子蛋是真的,飛龍肉末也是有的,不過還有一樣主料……」鳳知微笑得不懷好意,「是南方的禾蟲肉的……」 話音未落,便見寧弈啪一聲放下碗,臉色白了白。 隨即匆匆站起,勉強笑道:「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沒處理,我先回去,你早點安歇。」 「不送不送。」鳳知微靠著亭欄,巧笑倩兮揮衣袖,看著寧弈近乎奔逃般快步行到井邊從機關暗道下去,走得比以往哪次都幹脆利落,笑得十分得意。 等寧弈的身影一消失在井口,她臉上的笑意便蕩然無存,呆呆的怔了半晌,站起身,揉了揉被咯得發痛的屁股,將盒子抱在懷裡。 她輕輕撫摸著盒子,發現當初盒子的那個封口已經開了,封口處,曾經被水濕過的信箋,大概後來被華瓊精心的曬過太陽,邊緣顯得薄脆,在那個開口處擠擠挨挨的滿著,被風一吹發出簌簌的輕響,似乎搶著要落在她手中,她只要手指輕輕一拈,便可以拈出一封信,和當初一樣,代表著神秘和未知的信,不知道會是哪封附著蘆葦和鳥羽的,還是載著安瀾峪海潮和珊瑚的,或者就是那封她自己的唯一的回信,帶著手指的溫度和那年的喜悅,于滄桑時光後,冰涼河水底,重返。 只是彼時神秘未知,心懷開啟和期盼的喜悅,此時神秘未知依舊,但當時心情,早已不在。 果然世事多變,前一刻的心情,下一刻的歷史。 她抱著盒子久久站著,被露水濕了霧般的眼睫,卻最終沒有開啟那盒子,沒有試圖取出任何一封信。 天將明的時候,她抱著盒子回房去,背影有點躅躅的孤涼。 她不知道。 有個人進入了井底的密道,卻並沒有嘔吐,也沒有快速的離開。 井底的水位迅速退去,他在暗道門戶前,微濕的地上久久沉默,臉上原本的欲嘔的白早已褪去,換了另一種沉涼的玉色。 頭頂的月光落下來,落到這井口的一方,顯得分外亮分外冷,他在那冷光裡,一株載雪的竹一般凝立著,衣袖垂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裡,隱約衣袖裡,手指間,一方微白的方方正正的東西,在暗處回旋的風聲裡,簌簌的輕響著。 *** 第二日華瓊夫妻走,鳳知微還是去了,長風裡女子笑容英朗,無聲抱了抱鳳知微,一聲囑咐低低響在耳側,不過「保重」二字而已。 為自己保重,為彼此保重,山高水長,等你相會。 鳳知微立於驛亭,看著那女子頭也不回的背影,眼角微濕,一生知己,卻註定聚少離多,等到再相見,卻又不知何月何年。 遠遠的,卻看見遠去的華瓊突然背對著她,舉了舉手,高舉的掌心裡烏光一閃,鳳知微認出那是自己在草原時贈送給她的鳳夫人遺物。 華瓊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當初草原誓言不忘。 鳳知微閉上眼睛,聽見風裡有誰低低私語,早已遠去的溫柔的聲音。 身後傳來淡淡的青荇般的氣息,有人無聲無息的飄過來,並不會像很多人一樣,在此刻將孤寂的女子攬在懷中給予溫存,只是專心的站在她身後三尺之地,吃胡桃。 地上積了一堆胡桃殼,他站在一堆殼子中乾巴巴口齒不清頭也不抬眼角也不瞄一眼那女人,道:「我在。」 鳳知微眼睛微微彎起,一抹笑意溫軟,回身替顧少爺撣了撣落在衣上的胡桃屑,道:「是,你在就好。」 忽聽得車馬聲響,一回頭看見一隊儀仗過來,竟然是寧弈的,鳳知微避到道旁,寧弈卻已經看見了她,命停了轎,掀開車簾,笑道:「魏侯這是在相送友人嗎?」 「承殿下動問。」鳳知微眼觀鼻鼻觀心,「送華參將出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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