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
三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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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吃吧,我叫廚房再上一份。」她柔聲將勺子推過去,道,「怕你有喜歡吃的菜,廚房裡所有的菜都備了雙份。」 華瓊嘖嘖兩聲,笑道:「小微也就對大少這麼體貼了。」她一手按著桌子,一手夾菜來吃,不看任何人,也平平靜靜的道:「顧大少爺,放心,你今天送出的這筷菜,不會白送的。」 顧少爺仔細的看她一眼,點點頭,又低頭吃菜去了。 鳳知微坐在那裡,看著兩人,明明是平常的動作和對話,她素來冷靜沉凝曆遍風雨的內心竟突然澎湃起來,像有什麼東西在激越的敲打心腑,激起熱血奔湧,逆流而上,衝擊得雙眼都似乎酸脹發熱。 這是惺惺相惜,這是君子一諾,這是傳奇男女間不需相盟便會以生死捍衛的誓言。 席上有一霎的靜默,很快就被華瓊的談笑風生填滿,顧知曉卻在撅著嘴不高興,她覺得那菜應該送進自己嘴裡才對,忍不住梆梆的敲著碗,大聲道:「蟲……」 鳳知微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蟲什麼?」大廚上了新的一份「蛋羹」,華瓊也覺得鮮美,舀了半碗在大快朵頤,一邊鼓鼓囊囊的問,「這什麼菜?挺特別的,裡面這粉紅色的,是肉末麼?」 「是啊。」鳳知微擺出純真的笑臉,「鴿子蛋打散了,蒸新鮮的飛龍肉末。」 華瓊瞟她一眼,對笑得燦爛的鳳知微很有點不相信的樣子,不過也沒說什麼,好吃就行,管什麼原料呢。 那邊顧知曉卻不甘被鳳知微堵嘴,「呸」的一聲對著鳳知微掌心就吐口水,鳳知微無奈之下只得鬆開,顧知曉立即大聲宣告:「這是蟲子!」 「噗——」 燕懷石把顧家小小姐噴了一臉「蛋羹」。 鳳知微幸災樂禍的把嚎啕大哭的顧家小小姐請出去洗臉了,擔心的瞟一眼顧少爺,這菜確實是蟲子,卻不是一般的蟲子,是南邊的禾蟲,少見而珍貴,其味醇厚韌口,還益氣養神,便是在南方,一盤也是千金難求,她命人重金尋到快馬送來,怕變質,以棉綢包裹,外覆以桑皮紙,到魏府時還是新鮮的,大概送到廚房時,被正在那玩的顧知曉看見了。 顧少爺卻巋然不動,繼續吃。 咦,少爺這麼好說話? 沒聽見? 顧南衣當然聽見了那句話,正淡定的想,這蟲子可比自己三歲流浪時吃過的那些好吃多了,魏府的廚子不錯,能把難吃的蟲子做成這樣。 一邊思索著一邊就吩咐鳳知微,「下次試試青蟲螞蚱蛐蛐,還有種鈴鐺蟲,肉脆,像這個,就是酸。」 華瓊突然斂了笑容。 宗宸早已放下筷子,眼神很遠,有點淒涼。 燕懷石左看看右看看,豪門公子,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代表的意思。 鳳知微卻已經僵在了那裡。 他在說什麼? 她清楚顧南衣,這人因為自身原因,必須活得仔細而尊貴,吃穿住行必須比一般人講究,否則就會很痛苦,所以他絕不可能是個吃蟲愛好者,然而剛才聽他那句話,那種自然隨意淡定從容的態度,很明顯,他是真的曾經以此為食過,並且是很長一段時間的事。 這玉雕般精緻珍貴的少年,在那封閉沉靜的天地背後,到底經歷過什麼? 鳳知微隱約想起宗宸曾經說過,他真正到了顧南衣身邊,在他六歲之後,之前顧南衣三歲喪父,其原先組織中人被打散,有三年時間,那無人照顧的三歲孩子獨自流落江湖,直到宗宸在一處深山破廟裡找到他,只那一面,宗宸便應了軒轅世家當年的誓言,出山守護。 這樣特殊的孩子,在那流浪的三年裡,過著怎樣的生活? 又是怎樣的相見場景,使出身軒轅世家淡泊無爭的宗宸,願意放棄自由,從此一心護持? 鳳知微突然恨自己以前太過麻木無情,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仔細想過,顧南衣這樣的人,在幼年時期,怎麼熬過那三年? 但是,是沒想到,還是不敢想? 「吃飽了喝足了,明兒我還要起早,都散了吧。」華瓊見她呆呆坐著,眼神一閃,伸了個懶腰首先起身,一把撈起鳳知微道:「撐著了,陪我走走消消食,不然怕是睡不著覺。」 鳳知微勉強笑道:「好。」命人撤了席,眾人常在一起,都很隨意,各自回去,鳳知微攜著華瓊,到後院花園裡散步。 春末風光正好,夜色裡花朵雖然都半歇,卻自有婉轉含蓄的風致,月光牛乳般的瀉在那些半綻的骨朵上,透著點嫣紅微紫,美得幽謐。 四面的香氣濃濃淡淡散開來,夜來香曇花鳳尾花美人蕉,各種香氣裡華瓊深深的吸一口氣,眉目舒展,「明兒就離了帝京了!痛快!」 「不喜歡這裡?」鳳知微笑問。 「你說呢?」華瓊眯起眼,冷笑,「一場試題案,帝京已經讓我見識了!」 她突然轉身握了鳳知微的手,誠懇的道:「知微,我不知你怎麼想的,但我覺得,你如今看似鮮花著錦一派風光,其實也是走在懸崖邊緣步步驚心,伴君如伴虎,同殿不同心,你爬得越高越快越危險,因為你是孤臣,還是為眾人所嫉的孤臣,就像試題案,一旦牆倒,眾人齊推,到時候有誰來幫你?」 她也想到這個了——鳳知微淡淡笑起來,「你是在勸我良禽擇木而棲麼?」 「我勸你最起碼做出個有所依附的表相,就像你剛才勸我和官場一起肮髒一樣。」華瓊道,「哪怕你左右逢源也好,身在曹營心在漢也好,這些我都不管,我只望帝京風潮,你能站穩。」 「陛下希望我做孤臣。」鳳知微輕輕道,「魏知太有名望,這樣的人歸入誰的陣營,他都不會放心,老傢伙並沒有失去對朝局的掌控,跟緊誰,都沒有跟緊他更重要。」 「你在和我顧左右而言他。」華瓊白她一眼,「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你明知道我並不是要你明著投入誰的陣營。」 鳳知微不說話了,若有所思一笑,華瓊觀察著她的神情,還是沒能拿捏住鳳知微那段失去的記憶到底還存不存在,她不是善於迂回套話的人,想了想還是直接道:「我看殿下對你算是誠心,我不管你怎麼想,便是為了你自己站穩腳跟,也不妨和他好好相處。」 「那是自然的。」鳳知微輕飄飄的道。 華瓊看著她,欲言又止,鳳知微卻又一笑,「你當初可是勸過我離他遠點,現今口風卻又變了。」 「那是因為時勢變了。」華瓊輕輕歎息,「事到如今,他是風頭最勁皇子,你是名望最高大臣,你若不能為他所用,我很怕,將來……」 鳳知微默然不語,夜色裡眼神和那半歇的花一般柔和,看不出什麼特別情緒。 華瓊的語聲,卻突然比風還輕。 「你那年告訴我,你想要學會珍惜人生裡一些難得的心意,想要偶爾放肆一下遵從自己的心,如今……你的心,還在嗎?」 你的心,還在嗎? 最簡單的問話,最難的回答。 四面很安靜,夜蟲也不肯鳴,花斂了枝葉,月收了光輝,萬物等待著一個回答,那人卻以沉默對抗人間。 很久以後一聲歎息,卻不知是誰的歎息。 半晌華瓊突然走開去,鳳知微沒有動,倚著亭欄,出神的看著漣漪隱隱的池塘,想起楚王府那夜,曾有個女子,在血光裡沉重而哀涼的問答。 過了陣子身後又起了腳步聲,華瓊回來了,鳳知微還是沒動,身後卻突然塞過來一樣東西。 淡綠色的木質,色澤清雅,有著天然的回風舞雪的美麗紋路,邊緣烙著一朵金色的曼陀羅花。 鳳知微怔住。 那個寧弈送的,鳳尾木的信盒子。 早已應該在草原昌水河底腐爛掉的東西,如今竟然出現在了這裡。 盒子還是完好的,連金色烙印都沒鏽,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自己親手將這盒子,連那滿滿的信箋,扔下了昌水河。 「那天你扔這東西的時候,我就在附近。」華瓊在她身後慢慢道,「我當時懷著身子,不敢下水,讓淳於偷偷下水撈了上來,天黑,你回帳篷了,沒發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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