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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此地正是天盛最熱鬧的九陽大街,店鋪林立人流如潮,一聲突如其來的喊冤,驚得滿街的人都站住,張大了嘴看過來。

  卻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高舉狀紙,撲在一頂金頂翠蓋車駕前,大呼冤枉。

  太平年月過久了,這類攔轎喊冤的事兒已經很少見,何況被攔的轎子似乎看來也不凡,眾人都被吸引,拋下手中事務聚攏來。

  九陽大街往來各級官員車駕很多,平日眾人都看慣,沒人多注意一眼,此時便有人辨認出來,道:「咦,這好像是親王車駕!」

  「親王車駕,怎麼沒人開道?儀仗不對呀。」

  「有楚王府的標記!」

  「一攔便攔了管三法司的皇子?大案!大案!」

  百姓興奮的因子立即被飛速調動,兩眼放光的飛快靠近,瞬間將輦車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一些路過的官員也停下車轎。

  喊冤的人死死扒在車邊,淒厲哭號道:「青天大老爺!睜開眼睛看看我們這些可憐人!山南官府和人勾結,倒行逆施顛倒是非,當真就沒有人敢管麼!」

  這話百姓聽著還不覺得什麼,外圍看熱鬧的官員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竟然是以民告官的大案!

  山南道雖然偏僻,但是歷來在天盛地位特殊,因為相鄰長寧藩,某種程度上受長寧藩影響比朝廷更多,雖然這喊冤的人狀子還沒人知道,但官兒們敏感的嗅覺,已經嗅見了其中的危險味道。

  敢於以民告官,攔的又是主管三法司的皇子車駕,還涉及山南道,這擺明瞭是個燙手山竽,搞不好就是驚天大案,只怕就算是楚王殿下,接不接這狀紙,都在未知數。

  接狀紙這種事,在戲文裡說得精彩,滿街裡一跪,隨便哪個大員便接了,然後懲惡揚善皆大歡喜,但真實官場裡,這不是件簡單的你遞我接的事兒,能不能接,怎麼接,以什麼身份立場接,接了之後會有何等反應,在那一瞬間都必須思考清楚,何況天盛朝並不提倡越權接狀,只要不是本職管轄,所有狀紙,都只由刑部受理,也就是說,這狀紙除刑部尚書和管刑部的皇子外,其餘人是不能接的。

  如今這喊冤的人也算摸著門道,竟然一喊便喊到了法司最高人面前。

  眾人都目光灼灼的盯著那車簾,等著看殿下什麼反應。

  車子傾了傾,車簾一掀,出來了一個少年,一品大員服飾,清瘦,皎皎如玉樹臨風,站在晨間的溫暖的春光裡,有種春光也洗不去的沉凝和穩重。

  他負手凝眉看著跪著的男子,神情淡而遙遠。

  滿街的人都怔了怔,覺得這人不似傳說中美貌風流絕豔京華的楚王,隨即有人便驚呼了出來。

  「魏小侯!」

  「魏將軍!」

  「魏尚書!」

  稱呼聲各異,但都只代表了一個人——近年來名動天盛,風頭最勁的少年重臣!

  天下士子英傑敬仰膜拜者,無數懷春少女春閨夢裡人。

  楚王車轎裡出來的竟是魏侯爺,眾人又驚又喜,滿街裡爭相仰慕侯爺風采,頓時一陣騷動。

  官員們的臉色卻淡了下去。

  禮部尚書也好,忠義侯也好,是不能接這狀紙的,只能指示這喊冤人去刑部告狀,一旦到了刑部,那又是一回事了。

  鳳知微淡淡負手立在風中。

  狀紙她是不能接的,狀紙卻也是不能送到刑部的,事涉長寧藩,在對越戰事還沒結束前,難保一心想維持國內穩定的天盛帝,不會再次和稀泥。

  當初她被陷害案,天盛帝為了安定給生生捺下,這些沒有得到懲治的混賬,由此死心不改再三逼迫,當真以為她是泥捏的?

  這回誰要再想壓下,她不依!

  是以有長街喊冤,她要在萬人眼前掀開這場綠林嘯聚的內幕!

  是以有暗約韶寧,她不可以接,有人可以!

  帶一抹淺淺的笑,她伸手,取了狀紙,返身進車閱讀,車內,韶寧好奇的睜大眼睛,鳳知微無聲的將狀紙遞過去。

  滿街裡看不見車內情景,只看見鳳知微接了狀紙,都轟然一聲。

  官員們卻挑出一抹冷笑。

  不過一會兒,這位一向很聰明的魏尚書,一定會將狀紙擲出,叫這敢捅天的鄉下人,去刑部告那沒完沒了的狀。

  他們等著車簾一掀,狀紙劈手擲出。

  車簾霍然一掀。

  萬眾屏住呼吸。

  一片安靜裡有人決然道:

  「接了!」

  卷三 殿前歡 第二十二章 此間少年

  大街上轟然一聲,眾人都興奮鼓噪起來,一片喧嚷裡蓋過了各種聲音,卻也有些耳朵尖的人,怔怔的擰眉思索,猶豫的自言自語:「咦,聲音不對啊,怎麼是個女聲?魏大人車駕裡有女人?」

  官兒們也聽見了,面面相覷,那車卻沒有再掀開車簾,只有一隻手伸出來招了招,一個長隨過去聽了吩咐,隨即讓那喊冤的人跟著,車駕再次折返正儀門。

  圍觀的人群意猶未盡的散去,滿街裡竊竊私語,明兒個市井之間想必要再添一出「山南百姓當街攔轎,忠義小侯毅然接狀」的新傳奇。

  馬車裡鳳知微卻在向韶寧致歉,「實在抱歉公主,咱們不能去看皇廟了。」

  「沒事兒。」韶寧為情郎做什麼都是願意的,一點不能獨處的小小遺憾,被魏知這麼溫言軟語的一說,也早煙消雲散,眉開眼笑的依偎著她,翻著手中狀紙,道,「案子似乎沒什麼嘛,不過山南官府也做得太過分,人家住在嶽山裡的普通獵戶,也當作杭家一路的山賊一起剿了,滅人滿門……咦不對,怎麼殺人在嶽山?先前我聽山南按察使不是說,那群山賊嘯聚未名縣未名山,也在未名山全殲的嗎?」

  鳳知微心中一笑——好歹你還算聰明,總算看出了問題。

  這也是她臨時靈機一動,要把韶寧勾引出來的原因——韶寧先前已經隱在屏風後聽完了山南未名縣綠林嘯聚案的始末,此刻再用她的特殊身份接下了狀紙,兩相對照,自然能看出問題,而她看出問題,事關她家江山社稷,怎麼會坐視?

  那起「綠林嘯聚」案,真正發生地就是在嶽山,從長寧藩分裂出來的杭家軍,在經過長寧藩和山南道交界處的岳山時,被人埋伏一陣好殺,因為嶽山離長寧藩的岳縣大營太近,長寧藩怕引起朝廷注意,才和許明林勾結,將案發地改成了未名縣未名山。

  「是嗎?」鳳知微做出一臉驚訝,取過狀紙來細細看了,一拍膝蓋,做恍然大悟狀,「公主真是聰明,我卻還沒注意到,照公主這麼說,此事大有蹊蹺呢!」

  韶寧給這麼一誇,越發眉開眼笑,探頭出去看了看那個跟轎而行的喊冤者,吩咐隨從道:「保護好他的安全。」回頭對鳳知微笑道,「我看這事不小,放心吧,總不叫那些混賬官兒下了手去。」

  鳳知微眼神在喊冤者身上掠過,帶一點淡淡笑意,韶甯自然不知道,這個攔轎喊冤的「嶽山被殺無辜獵戶」,是鳳知微安排的,帝京離山南千里迢迢,真要跑去找證人再回來告狀,只怕二皇子該幹的事都幹完了,這種事就是夜長夢多,鳳知微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便造了個證人。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鳳知微歎息道,「可惜我只是總領禮部,無接狀之權,還勞動公主接了狀紙,只是這狀紙,只怕還是得遞給刑部……」

  「不能給刑部,更不能由你給。」韶寧得了提醒,皺眉道,「刑部那群混賬上次剛整了你,彭沛雖然下獄,難保沒有其他人和你結怨,知道是你接的狀紙,只怕有人要拿來做文章,這狀紙是我接的,我直接遞到大理寺或內閣,和你無關。」

  鳳知微默然不語,雖然這話是她想要的,但是韶甯如此全心會意為她著想,再想想自己一直設計她,也難免有幾分愧疚,想起景深殿那一夜陰差陽錯,心中泛起惱恨,覺得只有把那群混賬一起揪出來弄死,才對得起自己和韶寧。

  「我不能和你一起了。」韶寧看著正儀門快到了,抓了狀紙匆匆道,「這個人證不交刑部,直接送大理寺,大理寺章永為人謹慎,不至於出岔子,父皇這個時辰應該在皓昀軒和內閣大臣們議事,我直接遞上去,看誰還能掩下來!」

  「公主真是智慧周全!」鳳知微贊一聲。

  韶寧聽見這句,欲待站起的身子頓了頓,猶豫了一下,臉上突然紅了紅,鳳知微正愕然看著她心想你好端端臉紅什麼,卻見韶寧飛快的湊過來,隨即鳳知微便覺得香風撲面額上一熱,無聲無息已經挨了一個香吻。

  鳳知微愣在那裡,韶寧大膽獻吻,早已心跳如鼓,半掩了通紅的臉,也不敢多看她一眼,抓了狀紙跳下車去。

  鳳知微怔怔目注韶寧輕快跑去的背影,緩緩撫了撫溫熱微香未散的額頭,眼神裡漸漸泛上一絲憂慮。

  這情根深種的妮子,實在不應再給她任何希望,動情越深,將來越不可收拾,真到了什麼都掩不住的那一天,怎麼辦?

  她望著眼前巍巍宮城,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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