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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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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弈固然善於拿捏人心,自信掌握得住金羽衛,卻令旁觀的鳳知微,為他的大膽和決然,出了一手的汗。 身子被拉落的寧弈卻沒有喜色,皺眉看著金羽衛指揮使,淡淡道:「閣下不必枉費心思,我——」 「你倒是個人才。」金羽衛指揮使語氣卻已經變了,雖然還是嘶啞冷漠,卻帶了幾分欣賞,打量著寧弈,「組織裡有你這樣的人,值得嘉許。」 這是終於承認自己身份了,寧弈卻沒露出欣喜之色,狐疑的看了金羽衛指揮使一眼,冷冷道:「不要枉費心思詐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金羽衛指揮使眼中讚賞之色更濃,覺得這人忠誠且謹慎,確實是可造之才,起了愛才之心,殺心也淡了許多,微微一笑道:「閃金鱗,向簪纓,廿四明月照人歸,本使執東南長寧府邸,開第一扇門。」 甯弈霍然抬頭,盯了金羽衛指揮使半晌,突然搖搖頭道:「還是在詐我,不可能。」 金羽衛指揮使這下可哭笑不得了,他不想說出自己的金羽衛第一人身份,便指了長寧藩的金羽衛分衛,自稱分衛指揮使,不想這小子居然不肯相信。 他歎了口氣,道:「感覺你年紀不大,可參加內選了?我看你不錯,帝京三衛那裡,我到時給你打個招呼。」 寧弈怔了怔,這才露出喜色,金羽衛指揮使說的是金羽衛內部每年的選拔,根據每個衛士當年的業績,選出德才兼備者,赴帝京受獎大比,特別優秀的,有可能便會調回帝京總部,這真正是金羽衛內部才知道的事情,除了本衛的高層,再無人說得出。 他「啊」的一聲,聲音如釋重負,急忙彎身施禮,「見過東南分使大人!」 金羽衛指揮使笑了一下,還是那陰冷的聲調,帶了幾分滿意,卻沒有放開鳳知微,只抬手道:「起來吧,你是山南道分衛的?」 「是。」寧弈恭聲答,卻不肯多說一句話。 「你是不是因為黃知秋涉嫌在未名縣綠林嘯聚一案中有不法動作,所以冒險進入山莊查探的?」 「大人英明。」寧弈心悅誠服的點頭,卻又有些疑問,「大人是東南分使,怎麼會對我們山南道的案子這麼清楚?」 金羽衛指揮使咳了一聲,開始覺得這小子過於精明,心裡疑惑卻已經慢慢消散,「嗯」了一聲道:「各地高層間信息會互通有無,這個你不必管,你掀開面具來我看看。」 鳳知微心中砰然一跳。 寧弈面具下沒有再易容,就是他自己的臉! 寧弈笑了笑,笑得有點冷,忽然又退後一步。 金羽衛指揮使皺眉,陰冷的盯著他。 「在下現在又有點不敢信大人了。」寧弈大聲道,「大人切口準確,對本衛內部事務也很熟悉,但是現矩上卻一竅不通!真要是本衛中人,應該很清楚,我們這種執行秘密任務的潛行衛,是任何人也不許探問其本來身份面目的!」 他斜眼睨著指揮使,大有你再說一句蠢話我就拔刀相向的模樣,金羽衛指揮使默然,半晌幹幹的笑了笑,道:「倒是我疏忽了。」 手一松,推開鳳知微,他淡淡道:「這下你可信了吧。」 鳳知微捂著咽喉快速退向寧弈,兩人對視一眼,鳳知微眼神綻放笑意,寧弈因為面對金羽衛指揮使,完全的不動聲色——戲還沒演完。 「在下誤會大人,願領罪責!」他倒頭便拜,「只是還得請大人不要再詢問我等任務內容,大人若想知道,大可發函山南道分衛指揮使大人詢問,卻不應該從我等口中透露,否則我兩人也有罪難逃。」 鳳知微跟著下拜,唇角笑意淡淡,好奸猾的傢伙,這便把金羽衛指揮使的話堵死了,避免了被他盤問露出馬腳。 真是將一個忠誠且謹慎的金羽衛成員扮演得惟妙惟肖。 「不問你便是。」金羽衛指揮使盤坐在暗色裡,像一條蟄伏下來圍成一圈的蛇,「山南道有你這麼優秀的子弟,我長寧道也是歡喜的,有機會我會替你上報總部,給你應得的嘉獎。」 「謝大人!」寧弈不卑不亢一拱手,不動聲色轉了話題,「下官不敢問大人所為何來,卻想請大人將長寧使者借我們一用。」 「想挾持長寧使者出山莊是麼?」金羽衛指揮使點點頭,「這個人我有用,不能給你們,你們等下隨我出莊便是。」 寧弈鳳知微又對視一眼,有點遺憾沒能將長寧使者拿在手中,老二最重要的計劃不能全盤掌控,但是此刻也貪心不得,只好應下。 此時晨曦已露,金羽衛指揮使看看天色,道:「我還要在山莊呆一陣子,你們馬上改裝成我的護衛,然後我以派你們出門辦事為名,讓你們出莊,出去後記得在京郊十裡渡那裡等我,我有話要交代你們。」 「是!」 半個時辰後,寧弈和鳳知微,安然的站在了山莊之外,由山莊外院總管殷勤的親自牽過馬送別。 一夜驚險峰迴路轉,最後以這種方式被送出來,兩人都覺得既幸運又好笑。 對視一眼各自上馬,鳳知微最後回身看了眼晨曦中美輪美奐層層疊簷的山莊,眼底露出絲譏誚的笑意。 過山莊三裡,寧澄帶著護衛出現,他一直守在山莊入口附近,卻因為山莊之外有陣法,不敢輕易闖入給寧弈帶來麻煩,之後鳳知微山石擊洞,引得莊內紛擾,寧澄心急如焚,想動,沒信號不敢動,直到此刻才定下心來,一看見兩人,便直著眼埋怨,「要出不出的,急死我了,殿下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闖進去了。」 甯弈淡淡看了寧澄一眼,不理睬——他自從那年冬之後,一直對寧澄就這個態度,不理不睬,你愛跟就跟,不愛跟我也不管你,偏偏寧澄這個天下第一大厚臉皮,一點都不覺得被冷落,也不覺得尷尬,更沒有因此收斂自覺的打算,想埋怨就埋怨,想質問就質問,寧弈視他為無物,他卻很把自己當回事,到哪都樂顛顛的跟著。 鳳知微覺得人活成寧澄這樣子也是很幸福的——粗線條,不會敏感的傷春悲秋,永遠活在自己樂淘淘的人生裡。 再轉過一裡,路邊一株樹上飄下來一個相疊的物體,不請自來的落到鳳知微馬上,馬被壓得沉了沉,鳳知微歎口氣,心想顧知曉這孩子最近實在胖得厲害。 身後那人旁若無人的吃著胡桃,不斷有簌簌的胡桃瓤皮飄落下來,鳳知微聽著那細細碎碎的聲音,只覺得親切而安心,昨夜一夜驚險起伏,似乎都遠在了天涯之外。 忽覺脖子裡微微刺癢,一小塊胡桃砸下來,不由嗔道:「大少爺你吃小心些,什麼皮啊殼啊的都落我脖子裡了。」 身後沒聲音,忽然有一隻手,伸進了她的後頸裡—— 鳳知微「啊——」的一聲。 ——那只手淡定的在她後頸裡掏了掏,找出那塊漏網之桃,扔進嘴裡,一點也不浪費,咕喳咕喳吃掉了。 顧知曉在她爹肩膀上皺著小鼻子,發出不滿的議論:「髒。」 顧少爺在鳳知微身後吃著胡桃,淡定的回答:「她不髒。」 顧知曉想了想,掰過一塊胡桃,扔進自己衣領裡,把小小的胸往她爹面前一挺,道:「吃。」 鳳知微:「……」 顧少爺把那塊胡桃撿出來,毫不溫柔的塞進他女兒的嘴裡,「髒。」 顧知曉嘴一張,開哭,顧少爺撕下布條,把自己和鳳知微的耳朵堵住,然後,任她哭。 鳳知微在馬上搖曳著,悠悠眯著眼睛,和顧少爺一樣,對某娃的兇猛大哭聽而不聞,她正在享受——一夜驚魂之後,靠著她家小呆,迎著天際朝陽,哪怕身後就是顧知曉魔音穿腦,也是幸福而安逸的。 寧弈沒有跟過去,由他的護衛簇擁著,遠遠的停在樹下。 樹前是向京城去的道,她和他同路,卻未必同歸,在山莊內齊心協力,出了山莊,那在絕壁上伸手撈住他,對他綻放如花笑容的少女,便似乎瞬間已遠。 此刻她看起來悠然而安詳,沒有防備的靠著顧南衣,和在他身邊時時警惕刻刻緊張截然不同。 他能給她的,是風浪是驚險是腥風血雨是暗刃鋒藏,是這浩蕩江山詭譎朝堂鐵馬金戈虎鬥龍爭,永在途中,沒有休息。 他給不了山水田園耕讀悠然,給不了清逸隱士攜手江海。給不了純淨如一給不了全然放手。 可是。 她真正適合的是爭鬥,不是麼? 她天生外靜內熱的血液,只為這天下輿圖奔湧翻騰,如那垂落的大旗,只在大風過時獵獵招展。 旗幟永遠在等風。 寧弈在樹下微微一笑,看著鳳知微側首向他一笑,隨即放馬而去。 朝陽金光萬丈的射來,利劍千柄攪翻雲海,劈開這夜最後的迷離。 知微。 我但願能看見你決然運劍,劈開這風雨江山霧靄迷障,甚至……劈開我。 勝過沉默庸碌,在不為我所知的角落老去。 一場夜宴,該知道基本知道,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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