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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鳳知微知道他的意思是長寧藩的使者在那邊,那位使者不勝酒力,先前就去休息了,而且這人也沒有武功。

  兩人此時貼在崖壁上,甯弈背靠山壁,單手扣著山壁,腳踩一塊突出的山石,鳳知微背貼著他的胸,被他緊擁在懷,山風吹得衣袂鼓蕩,烏髮交織飛舞,身下萬仞雲海,頭頂萬頃碧空,茫茫遠山奔入眼底,浩浩疆域極目馳騁,遠處蒼藍的天際裡,隱隱露出一線淡青色的晨曦,無邊無垠的伸展開去。

  天地須彌,人如芥子。

  極渺小,極廣大。

  極危險,極曠朗,

  雖然知道這不是沉迷的時機,兩人依舊為這一生裡難以再次遇見的浩闊場景而微微出神,風自幽邃盡頭奔來,滌蕩呼嘯,掃入心胸,兩人都似於同時聽見,彼此內心深處悠長的浩歎。

  江山多嬌,卻不與人共老。

  半晌鳳知微輕輕一歎,微濕的眼睫不知是露水還是別的什麼,簌簌眨落一點晶瑩。

  寧弈抱緊了她,下巴在她柔滑的髮絲上蹭了蹭,眼神迷離。

  鳳知微一笑,一抬手,手中匕首精光一亮,割斷了那截絲繩,隨即匕首在山壁上一戳,身子一翻翻上匕首,往長寧使者的房間爬去。

  寧弈緊隨其後,護在她身下。

  兩人很快爬到那間屋子的後窗下,漱玉山莊追求曠朗自然,使者的這間房間,後窗是大排的軒窗,雖然都關著,但也難不倒這兩人,鳳知微貼在崖壁上,用匕首去撬窗的插銷。

  忽覺腿彎一暖,一低頭看見寧弈抱住了她的腿彎,看她看下來,也仰起臉,對她露出淡淡笑意。

  今夜他的笑,和平日或蕩漾或風流裡都帶了幾分涼不同,難得的乾淨而溫暖,跳躍著微微的熱意,像永夜裡一點深紅的星火,遠,卻那般真實的暖著。

  鳳知微怔在那樣的眼神裡,忽然想起那年,也是一處崖壁,不抵這高,不抵這冷,不抵這險,也有人輕輕抱住了另一人的腿彎,許諾要做另一人的眼睛。

  那時往下,這時往上,那時是她抱住他,這時是他抱住她。

  寧弈手掌的熱力透過來,似要深入肌骨,她顫了顫,一瞬間眼前掠過那年山寺的夜雨。

  當年山寺聽夜雨,濕了誰袍角的落花。

  鳳知微收回目光,垂下眼睫。

  極輕微的「哢」一聲,窗銷被撥開。

  無聲推開窗扇,肩頭一聳,寧弈抬手將她一送,鳳知微青煙般掠了進去。

  一落地便直撲床榻,手中青光一閃已經遞了出去。

  身後落足微響,寧弈也已經撲了進來。

  鳳知微在一片淩厲的風聲裡,手掌控向那人咽喉,她身子輕盈輕功比甯弈還要高上一籌,這一全力撲出,瞬間便到那人身前。

  對方沒有武功,卻被風聲驚動,惶然掀被而起。

  黑暗中奇異的光芒一閃。

  似乎是明亮又暗淡的淡銀光。

  鳳知微眼角一瞥心中轟然一聲,暗叫不好,然而招式已經用了無法收回,百忙中只來得及一腳將一個凳子踢出去,擋住隨後撲來的寧弈。

  銀光一閃,她伸出的手一痛,如同被鉗子鉗住,隨即身子一傾,已經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了過去。

  隨即一雙冰涼的手指,冷而迅速堅決的,輕輕擱上了她的咽喉。

  鳳知微苦笑。

  原想將自己的手指做了人家的刀俎,結果卻輪到自己成為魚肉。

  身後那人氣息陰冷,像隱在月色暗處一條銀環蛇。

  他動作緩慢而精准的坐起來,坐的姿勢毫無漏洞和死角,不僅鳳知微鑽不了空子,連隨後發現事情不對的寧弈也只得停住。

  「嚓。」

  身後那人點燃了火摺子。

  火光照耀著一點爛漫閃爍的銀光,不覺得光亮,只覺得像流動的詭秘的眼。

  金羽衛指揮使。

  鳳知微無奈一笑——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朝廷第一擅長潛伏和偽裝的人,能在這位置盤踞多年,豈是好對付的?只怕早就發覺了調虎離山之計,一時找不到他們在哪裡,卻又確定他們在莊內,而此時要想出莊,只有挾持那位極其重要而又沒有武功的長寧藩使者,所以他老人家哪兒也不找,省心省力,在這裡守株待兔來了。

  想想真是令人吐血啊,一路驚魂眼看便要成功,卻在這人手裡折戟沉沙。

  身後那人慢慢綻出一絲笑意,今晚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也像因為不常開口,而顯得磨礪般的沙啞。

  「我等你們很久了。」

  卷三 殿前歡 第二十一章 反擊

  對面,原本看見鳳知微受制,肩頭一緊的寧弈,聽見這句話,反倒平靜了下來,緩緩後退一步,靠在了窗邊。

  「閣下是哪路高人?」他道,「看閣下行事,似乎也不願張揚,否則早就通知此間主人了,既然如此,咱們不妨好好談談。」

  「聰明人。」金羽衛指揮使格格一笑,「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們今夜潛入到此,到底是為什麼?說實話,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鳳知微垂下眼……這廝也在撒謊,可惜撒謊的水準還不如二皇子,看他行事口氣,和二皇子果然不是一路,那就是皇帝的人,那麼多少知道點東池的事,就憑她和寧弈去過東池,這位朝廷第一鷹犬,便不會放過他們。

  心裡明白,嘴上卻一言不發,以甯弈的智慧,這些事不需要提醒,她也放心的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他。

  「看閣下行事,」寧弈不答反問,盯著金羽衛指揮使,「似乎有些眼熟……臨斷岸,指神京,十三馬蹄動危城……敢問閣下執誰家府邸,開哪扇門?」

  金羽衛指揮使眉頭一挑。

  別人聽了這段話會莫名其妙,他卻再熟悉不過。

  這是整個金羽衛的切口暗號!

  金羽衛除了在京總衛,在全國十三道都有分衛,負責各地官場暗中偵揖事務,十三馬蹄動危城就是這個意思,而後面這句,是在問他,屬於哪道的金羽衛?在該道金羽衛中領什麼職務?

  金羽衛指揮使一瞬間心念電閃,有心對切口探知對方身份,卻又擔心有詐,反而洩露自己身份,在裝傻還是探問之間猶豫了一刻,隨即冷冰冰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回答我的問題。」

  寧弈失望的歎息一聲,向後一退靠在牆上,淡淡道:「沒什麼,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閣下的手指,盡可以掐下去了。」

  金羽衛指揮使怔了怔,森然道:「我讓人死有很多種方法,你們想選最痛苦的一種?」

  「我們想死的方法也有很多種,想不痛就不痛。」寧弈的回答也很絕,看都沒看鳳知微一眼,眼神漠然無情。

  鳳知微無奈的歎息一聲,一副不出意料很認命的樣子。

  金羽衛指揮使皺起眉頭,倒不是被寧弈的話嚇著,卻被寧弈的態度所動搖,金羽衛管理嚴格,執行秘密任務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一旦失敗就是自裁,事敗洩露秘密逃脫者,必會受到組織天南海北的追殺,天下之大無處藏身,而每個金羽衛成員都有把柄或軟肋捏在首領手中,想逃也不敢,組織確實也對每個成員進行了訓練,不管用著用不著,每個成員都擅長用刑和熬刑,懂得在什麼時候讓自己昏過去,以及如何決然不受痛苦的死亡。

  他作為金羽衛指揮使,自然聽這話極其熟悉,心中又猶豫了一下——難道這兩人,真的是金羽衛分衛的屬下,潛入山莊執行秘密任務的?

  他的動作一直很堅定,眼神也堅定,但是因為心中思索,在鳳知衛咽喉上移動的手指,便輕輕動了動。

  寧弈看在眼底,眼光一掠而過,突然笑了笑,道:「閣下一切請便,而我……也只能從這窗邊翻下去了!」

  他說著身子向後一仰,騰空倒翻而起,竟然毫不猶豫要跳下去。

  「慢著!」

  驀然一聲低喝,銀光一卷,金羽衛指揮使衣袖飛出,纏住了寧弈的靴子,大力向後一拉,將他扯離窗邊。

  寧弈躍出的那一刻,鳳知微心中一緊——雖然知道他是作假,但是寧弈的動作,是實實在在要跳出去,一絲猶豫也沒有,在金羽衛指揮使面前,也不比二皇子,什麼腳尖勾窗的把戲都做不得,假如金羽衛指揮使沒有上當,那就是真的跳出萬丈懸崖,大羅金仙也難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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