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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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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法司會審大堂還是設在刑部,刑部主審,大理寺都察院會審,胡聖山、吳元銘兩大學士、所有皇子,及天盛帝身邊九儀殿大太監賈公公聽審——相當豪華的陣容,上次類似陣容,還是開國時武國公謀逆案的時候。 幾位皇子一人一案,在大堂左側一字排開,都在慢悠悠喝著茶,其中寧弈不住咳嗽,二皇子斜眼睨過去,笑道:「老六今兒是怎麼了,昨天太辛苦?還是昨夜根本沒睡?」 「哪有二哥辛苦。」甯弈手握成拳,擱在唇側低咳幾聲,聲音略有些沙啞,「聽說王府幾位新納的夫人,近日串門子串得勤,想是春閨寂寞?二哥向來龍精虎猛,怎麼現在也做不成雨露均沾了?哈哈。」 二皇子臉上的笑僵了僵——皇子們的王府裡都有姬妾,有自己納的,也有兄弟們送的,前者也罷了,後者大家心知肚明那是密探,二皇子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將府中姬妾都清理過,寧弈送過來的都被想法子打發了,不想聽寧弈的口氣,敢情還沒清理乾淨,他後院裡小妾們時常走走夫人路線,和屬下女眷們有所來往,老六竟也知道! 他盤算著回府要如何如何再大清理一次,也就忘記繼續冷嘲熱諷,打了個哈哈便糊弄過去。 「人犯帶到——」 座上一堆翎頂輝煌的大員皇子眉毛都跳了跳,忍不住坐正了,只有寧弈還是斜斜半倚著,微皺著眉頭,覺得這個稱呼加在鳳知微身上真是聽得不順耳。 清脆細微的鐐銬聲響起,寧弈眉頭又皺了皺,隨即便見堂門前日光的光影裡,緩緩走來布袍清素的少年。 脫了官衣,只著家常白色布袍的少年,神態從容的走在一群鐵甲衛士中,步伐不急不緩,神情似笑非笑,那模樣,不像被押解的犯人來受審,倒像平日她作為朝廷大員被擁衛著上朝。 眾人擺出一臉木然,心中都在讚歎這小子氣度不折,只有寧弈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大到臉上的神情,小到手指的指甲,一瞬間都經過了詳細的審閱,並得到了基本滿意的結果。 彭沛忍著一腔焦火,等鳳知微一搖三擺的上堂來,驚堂木一拍,沉聲道:「呔!堂下人犯,還不——」 不等他說完,也不等四面大員愕然欲待阻止有點失態的彭沛,鳳知微「啪」一聲,非常順溜的跪了。 彭沛呆了一呆,本想給鳳知微一個下馬威,趁機羞辱一下,不想人家一點氣節都沒有,跪得那麼主動自覺,倒似讓他拳頭打進了棉花裡。 「何方人——」 「魏知,山南道柳州府長亭縣落馬村人氏,前成嘉隆十三年生,父魏景,母尹芙蓉。」鳳知微把假履歷背得滔滔不絕,「……長熙十三年青溟書院得陛下特簡,歷任朝華殿學士、右春坊右中允、青溟書院司業、《天盛志》編纂、禮部侍郎……」 坐在一側的九儀殿大太監賈公公笑道:「這魏大人,兩年之內當了多少官兒呐。」 眾人立即都把含笑的目光看向他——賈公公雖是閹人,但卻是自陛下登基便在身邊服侍的老人兒,在那種殺人如草的地方,曆多少年宮闕浮沉而不倒,從來便不會是簡單人物,今天他被派來聽審,其實就是代帝親臨,誰也不敢輕忽。 老賈是天盛帝身邊人,一向口緊謹慎,輕易不對任何事表態,今兒這一句話,彭沛等人聽了眼神都閃了閃——賈公公的意思,莫不是指這小子升得太快,不妥當? 賈公公的意思,有可能就是陛下的意思。 某些人興奮了,某些人卻皺起眉頭,賈公公呵呵笑著揮揮手,道:「老奴失禮了,不該胡亂插嘴,老奴什麼都不懂,各位大人儘管審便是。」 彭沛冷笑一聲,等鳳知微報完,厲聲道:「魏知,還不將爾監守自盜,有負陛下愛重,偷竊春闈試題之罪,一一……」 「罪臣魏知,收受江淮道人氏,青溟書院學生李長勇等人五千金賄賂,于長熙十五年三月初二夜,先借宴春酒樓飲宴之機,盜取尤、張、二位禮部侍郎隨身鑰匙,隨即指使四品帶刀御前行走顧南衣,夜入禮部,擄值夜官員禮部員外郎季江,將其綁縛於禮部後廚南牆下地窖,再潛入暗庫密櫃,私錄長熙十五年春闈考題,由顧南衣將其轉交李長勇,後李長勇將考題謄抄數份,意圖將之售賣,被帝京府巡夜兵丁查獲……」 鳳知微在一堂目瞪口呆的大員中越說越快,語氣平平毫無音調起伏,背書似的,末了突然一停,抬頭,一笑。 「……以上,為刑部尚書彭沛,昨夜指使所屬六品獄官桂見周,事先擬好,意圖以嚴刑逼迫魏知所認之『罪狀』全文!」 「你!」 滿堂聳動裡彭沛拍案而起,「一派胡言!」 「怎麼胡言了?」鳳知微抬眼斜睨他,「你動大刑逼我,你手下桂見周以萬蛇噬咬之刑刑我——」 「胡說!」 「無恥!」 「臨堂誣陷,你找死!」彭沛冷笑,反正昨日刑未動成,死無對證。 「當眾抵賴,你昏聵!」鳳知微也冷笑,你以為沒動刑姑娘奈何不了你?傻貨。 「彭大人。」內閣吳大人見兩人梗脖子鬥雞似的杆在那裡,忍不住提醒,「那個桂見周獄官現在何處?到底怎麼說,傳上來詢問對質便是。」 這擺明是要幫彭沛的,不問鳳知微可有刑傷,卻問桂見周,桂見周是彭沛手下,又是獄官,便是直接提上來問,也必然不會承認的。 彭沛張了張嘴,怔在那裡,桂見周已經死了,但是死因卻沒法說清楚,昨天他怕受責,沒敢將這事對外聲張,直接對帝京府報了個失足落水,這要扯出桂見周的死因,難免要扯出華瓊,扯出華瓊,便會扯到殺人由來,到時候,誰知道那張可怕的嘴會說出什麼來? 「桂見周昨夜失足落水。」他斟酌半晌,最終還是沒管某人的眼色,冷聲道,「屍身今日已經由家人下葬了。」 「死得真巧……」十皇子手撐著頭咕噥,聲音不高,但誰都聽得見。 「砰!」 他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鼓響,聲音沉雄巨大,只有一聲,眾人都已聽得清楚,隨即一個衙役急衝衝的跑來,道:「各位大人,有人擊鼓鳴冤——」 「這什麼時候了,鳴什麼冤!」彭沛大怒,「交給書辦先記錄在案!」 衙役卻不走,囁嚅著道,「說是試題被泄案鳴冤……」 彭沛心中一緊,正要想理由推拒,上頭寧弈搶先開口,「宣!」 他就一個字,不容置疑,有人有心想阻攔,但寧弈是在場人中身份最高者,他真要擺出架子來,誰也說不了什麼。 隨即便聽見有人大步而來,一邊走一邊大聲笑道:「這哪裡是刑部?這是龍潭虎穴!從暗牢走到正門口,十批人攔我!」 鳳知微聽見這個聲音,心底頓時湧出一股溫暖。 彭沛臉色卻變了變。 門前光影一閃,出現英姿颯爽的華瓊,手裡拋著個鼓槌,一上一下拋著玩,看見彭沛,抬手將鼓槌砰的扔過來,笑道:「你這登聞鼓太不結實!槌一下就破了!你們刑部,經不起推敲!」 鼓槌風聲呼嘯的砸過來,來勢洶洶,彭沛嚇得臉色都變了,再也不敢端著架子,唰的向後一跳,鼓槌落地,碎成兩段。 「華瓊!」二皇子沉聲喝道,「你要鳴冤便鳴冤,若再大鬧公堂,就叉你出去!」 「誰說我要鳴冤?」華瓊斜眼睨過去,堂上的人都一怔。 「那你……」大理寺卿疑惑的開口。 「我來自首!」華瓊頭一昂,不像是自首倒像是受封,「我殺了桂見周!」 滿堂又默了一刻,十皇子又很及時的咕噥了,「咦,不是說失足落水的嗎?」 「誰在當堂胡扯告訴你們失足落水?」華瓊獰然一笑,「失的是狗命,落的是渾水!昨日六品獄官桂見周,在刑部暗牢受彭大人指使,試圖以萬蛇之刑逼供當朝大員魏知,恰逢我探望魏大人撞見,我意圖勸說,桂見周竟喪心病狂持刀刺我——」她唰一下捋起袖子。露出故意包紮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傷口,胳膊上三寸傷被包成了棒槌,「我被逼無奈,躲避中誤殺桂見周——今兒自首來了!」 「你!」彭沛氣得幾欲暈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華瓊突然退後一步,抓起鳳知微衣袖一捋,道,「口說無憑,刑傷在此!」 眾人伸長脖子一看,鳳知微胳膊上密密麻麻,一片深深淺淺的傷口,泛著血色,看上去很像是什麼東西噬咬所致。眾人看著那血紅一片,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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