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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劍光泠冷,在火樹銀花的天幕下一亮,有人從城門頭栽下,雪地上潑辣辣一色豔烈。

  她聽得入神,含著一枚朱果忘記吃,果子豔紅,不及唇色更豔,他癡癡看著,也不知道是聽戲還是賞人。

  「……泠泠,見溪水圍繞孤村。」

  一隊人白衣如雪行走於茫茫雪地,更遠一點,大越和天盛交界的鳳來鎮,白甲士兵們無聲行軍,馬銜了軟木,在夜色中打著響鼻,噴出冰花般的霧氣,那行軍的路線,漸漸繞向了浦城之外的越軍大營。

  她終於發覺他走神,含笑白他一眼,他訕訕的轉頭去,不知道臺上唱著什麼。

  「……望斷天涯無故人,便做鐵打心腸珠淚傾。只傷著,蠅頭微利,蝸角虛名。」

  城門、烽火臺、武器庫、糧草庫、驛站、浦城縣衙、浦城兵馬司……所有趁年夜半休息,只留寥寥數人值夜的浦城重要部分,所有能影響浦城安定及信息傳遞的地方,都有黑影穿梭來去,翻驚搖落。

  她親自給他斟茶,十指纖纖,他接過去,順便包住了她的手不放,她微笑垂下頭去。

  「……暗思昔情人,臨風對月歡娛頻宴飲,轉教我添愁離恨。您今宵裡,孤餘展轉,誰與安存?」

  劍光乍起又收,一人倒下,立即有人無聲將其拖走,有人飛快竄上,將廊簷下紅燈取下,掛上垂了紅纓的風鈴。

  她喂了晉思羽一塊橘餅,他含笑還了一枚蜜餞,想用唇喂過去的,人太多,沒好意思。

  「……且寬心,休憂悶。放懷款款慢登程,借宿今宵安此身……」

  一道道人影聚集在浦園外,自一處舊房內進去,消失在房內早已挖好的地道內。

  他輕輕給她剝瓜子,瓜子仁歸她。

  「……惟有感恩並積恨,萬年千載不成塵……」

  「砰……」

  卷二 歸塞北 第二十三章 傾城之救

  「砰。」

  聽起來像是什麼煙花起炸的聲音,沉悶而不明顯,險些淹沒在喧天的鑼鼓裡。

  這聲悶響起來時,她正附耳在他耳邊說些小兒女的悄悄話,他含笑聽著,卻對親衛首領使了個眼色。

  親衛首領聽著那聲音似乎就在近處,按劍起身,警惕的四處尋找。

  臺上水袖飛舞的旦角長長的衣袖正淒怨的拋擲出去,在半空中飛出流曼的弧度,隨即一個明月拱橋般優美的臥魚姿,緩緩倒下,半掩嬌靨,輕舒廣袖,一個眼神便是一段風流香。

  「好!」

  戲迷們拍腫了巴掌。

  又一聲悶響,掩在狂風暴雨般的巴掌裡,那臺上的旦角正要起身,忽然「哎喲」一聲。

  台下的人還沒發覺,長春班的班主已經變了顏色,正要想辦法遮掩,戲臺上的燈突然一黯,親衛首領認定了剛才那一聲定然出自戲臺之上,手一揮,帶著親衛快步奔上臺來。

  晉思羽霍然起身,望著戲臺之上。

  「哧哧哧!」

  四面的所有宮燈,突然全部滅了。

  「啪啪啪!」

  頭頂大樹上垂下的燈謎,在燈滅的那一霎立即炸開,漫天裡星花飛射,一蓬蓬落在暖棚之上,頓時將全是錦幕搭建的暖棚燃著。

  劈啪之聲不斷,星火流光縱橫四竄,刺得人眼花,有的足足射出十丈遠,被親衛攔在外面的下人們一陣驚呼紛紛走避,人太多,你擠了我我踩了你,瞬間亂成一團,負責保衛浦園的所有府兵和親衛,第一時間飛奔向暖棚。

  但是親衛既要注意戲臺,又要注意暖棚,還要約束攔阻驚惶亂竄的人流,並被炸開的燈四射的星花晃得眼暈頭暈幾乎辨不清方向,混亂之中相互碰撞,再被人群擠開,原本整齊如鐵欄的隊伍迅速散開,東一堆西一簇的不知道往哪裡去才對。

  亂起四側,變生肘腋,驚呼號叫聲此起彼伏,浦園裡像開了鍋的粥,人是沸騰翻湧的米粒,你擠著我我擠著你,很多人張著嘴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麼,只是胡亂的發洩這一刻的驚恐,人太多,大多數都在叫,聲浪便山崩海嘯似的,遮蔽了一切聲響。

  在這驚變方起,最亂最令人失措的時刻,只有一個人沒有亂。

  晉思羽。

  他只做了一件事。

  抓住了他的芍藥兒。

  幾乎就在那聲似有若無悶響響起時,他已經挪了座位擋住了芍藥的去路,臺上旦角哎喲一聲時,他剛剛含笑遞過去新剝的瓜子仁,卻立即順手一把抓住了芍藥的手。

  位置抓得極其精准,腕脈。

  那個位置別說失去武功的人,就算有武功的,一抓之下也欲振乏力。

  芍藥姑娘被抓住手的那刻,並沒有驚慌,低下眼看看自己手腕,再抬眼看看他,一瞬間眼神竟然是淒然的。

  她笑笑,道:「你抓痛我了。」

  晉思羽一怔,今夜作亂雖然在他意料之外,畢竟這天氣太不適合救人,但是一直沒將戒心完全卸去的他,始終不曾讓自己離開過芍藥身邊——作亂必然是為她,只要控制得住芍藥,作再大的亂,也必將無功而返,而城外大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到時候甕中捉鼈,雪夜追殺,一樣逃不掉。

  沒想到她從聲音響起時就沒動,臉上是和別人一樣的驚訝,沒想到她被他這樣抓住,眼神裡不是驚恐而是淒然。

  難道……自己真的誤會她了?

  這念頭流星般飛快從腦中閃過,他怔了怔,還未及思考,忽聽「轟」的一聲。

  和先前所有聲音都不同,雄壯而澎湃,渾厚而兇猛,如天神擊響蒼天巨鼓,起震撼四海八荒之隆隆之音!

  聲音近在身側。

  晉思羽回首,經歷無數風浪,向來鎮定的大越皇子,一瞬間連瞳孔都在放大!

  澎湃!

  真正的澎湃!

  大片大片的波浪呼嘯翻卷,以猛虎出柙之勢奔騰而來,水晶般帶著碎冰的狂流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卷過岸邊花草,卷過落燈帷幕,卷過四面人群,狂流洶湧,直奔暖棚!

  正對著暖棚的碧漪湖被炸開了!

  一霎間所有人都忘記了反應,什麼戲臺什麼燈謎什麼刺客都是常見手段,亂上一陣自能約束,但任誰想破了天也沒想到,竟然有人雷霆暴戾翻江倒海,在這種情形下掀開了碧漪湖!

  好大的手筆!

  湖邊因為背水,誰也無法公然渡水而來,所以沒有安排侍衛,卻有很多家丁護衛稀稀落落站在岸邊看戲,此時湖水倒灌霍然卷上,很多人立即被衝開。

  親衛們倒有反應極快的毫無畏懼舉刀奔上,但是刀劍只能砍在實處,卻動不得雄渾莫禦的自然之力,水流湧來頓時如被巨錘砸的當胸,毫無抵抗能力的被壓在水底,而那水勢毫不減緩,「嘩啦」一聲,已經沖倒了暖棚!

  這一切只發生在瞬間,太過震驚的人們大多數都還沒反應過來,晉思羽只來得及那一回首,便看見兇猛水流沖散頭頂暖棚,連帶著棚架帳幕當頭罩下,沖得頭腦一暈呼吸一窒眼前金星四射,巨大的自然力量毫無懸念的撞開了他的手,水波裡手一滑,一直死死抓在手中的芍藥的手腕,已經不見。

  晉思羽立即反手一撈,手中只有空空的水流,想起隱約剛才也曾聽見芍藥驚呼,他勉力睜開眼,拔出腰間長劍,只見四面水流洶湧,所有搭在暖棚上的錦帳都在水中散開緩緩游戈,深紅淺黃明紫翠綠斑斕得似乎無數條巨大的錦鯉繚繞身邊,冬日湖水其冷徹骨,凍得他覺得從手指到心尖都僵硬起來,心神卻還未亂,知道這種水流只是一陣就完,趕緊脫開這範圍便沒事,但是水中人動作緩慢不說,隱約間還似乎看見水底有人,遊魚般一擺已經到了自己面前,伸手就去勾他腰間。

  晉思羽心中一驚,他應變也算奇疾,知道對方不攻要害卻抓腰帶必然有其原因,唰的長劍一挑,將自己腰帶挑落。

  腰帶落地,隱約嗡的一聲,此時水流激湧,也看不出什麼來,晉思羽卻浮出一絲冷笑,冷笑未畢,寒光一亮,分水刺直往當胸刺到!

  晉思羽趕緊順著水流勉力後退,哪裡還顧得上去找芍藥,他退得快,那追來的人更快,雙方順著水流一瀉數丈,分水刺寒光掠電緊追不休。嚓一聲淡紅血色淡淡洇開,晉思羽勉力翻身,臂上一道血絲飄搖曳散,卻顧不得傷口,一伸手扯過一道錦圍,深紅幕布飄搖舒展開來,擋住身形。

  那人武功高絕,似是對人體也極為熟悉,出手必是要害,幕布擋下他看也不看,抬手一刺,刺的還是心臟位置。

  「嚓。」

  刺尖入肉低微一聲,那人出手驚人的精准,水色暗光中銀光一亮。

  隱約有人悶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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