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六七


  他又喚來一個呼卓服裝打扮的老者,介紹為呼卓世代供奉的大醫師,那老者顫顫巍巍的道:「啟稟陛下,達紮爾中的是大越邊界青卓雪山的異毒『無香』,這種毒無色無味,只有人死後三個時辰,才會凝聚毒素到肝尖,而一般犯人暴死,仵作會立即驗屍,自然是驗不出來的,這種毒極為稀少,大越才有,草民也是幼時遇見過一次。」

  「請陛下召太醫院大夫驗證。」赫連錚請求。

  太醫院劉院正很快趕了過來,連同三法司最好的仵作,在階下仔細看了那屍體,過了半晌回報:「陛下,確實是無香。」

  殿上開始出現了騷動,姚英等楚王派們眼神不定,都在心中暗想確實楚王最近很為呼卓武士殺人案煩惱,難道真是他的手筆?

  「無香這種東西,我們都沒聽說過。」二皇子笑道,「說起來,六弟的母妃,我記得好像是越人?」

  一言出而眾人驚,這才想起好像寧弈那位早逝的母妃,確實出身大越,好像還是某個小族的公主,是大越某次和天盛戰爭中的戰俘,只是年代久遠,那絕代女子又死得太早,死後又成宮中忌諱,以至於眾人連同天盛帝都忘記。

  天盛帝臉色逐漸沉下,朝堂上的氣氛越發沉凝,已經無人再敢說話。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不僅僅是一個武士被殺案兇手的追索了,其中森然的寒意已經漸漸逼近——大越和天盛即將開戰,呼卓部正是地位重要之時,出了這事,一旦引發性情桀驁的呼卓部怒火,在前線反戈一擊,或者哪怕就是設點障礙,千里在外的大軍都可能受到極大影響,而此時揭出寧弈母族是大越人,再聯想到那女子死得太早太奇怪,所有人都會忍不住聯想——寧弈是不是憑藉自己的大越出身,和大越已經相互勾結?因此故意殺了呼卓武士,引發呼卓部怒火,攪渾前線戰事暗助大越?

  事情一旦上升到戰爭叛國層面,那後果便如野獸獠牙,利齒森森,誰也不敢輕易觸及了。

  鳳知微看著寧弈——自從二皇子說起他母妃,他便似乎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長長睫毛垂下遮住眼神,無人能看清他眼底表情,周身的氣息,卻似乎越發的冷了些。

  「陛下。」太醫院劉醫正小心翼翼道,「『無香』絕非凡品,不是隨便哪個大越人就可以擁有的,只出自雪山落日部落,而且還需落日一族王族血脈以自身精血培養,才能煉製成功……」

  「落日一族……」天盛帝眯起眼,仔細回想那位早逝妃子的身世,然而伊人逝去多年,他身側女子浮雲般來去,如今連她容貌都不記得,哪裡想得起來她出自哪族。

  而她的死,也是他不願面對的舊事……天盛帝皺著眉,心底有些煩躁。

  「落日王族有個傳說,據說他們自稱是格瑪日神後代,其王族血液有日光純金之色。」那呼卓大醫師突然道,「一驗便知。」

  赫連錚立即笑道:「對,一驗便知!」

  這下堂上更加鴉雀無聲,當堂驗血,對當朝皇子,炙手可熱的寧弈來說,不啻於一種侮辱,皇族尊貴不可侵犯,何況這事似乎還隱秘涉及宮闈,涉及皇子母妃逝後聲名,一旦真要這麼做了,彼此便都沒有回旋餘地了。

  如今只看皇帝陛下,是否對這個兒子還存有信任愛護之心,是否在維持自己統治的同時,儘量選擇維護兒子尊嚴的溫和處理方式。

  眾人都緊張的盯著天盛帝,鳳知微卻只垂眼盯著地面。

  「……這不是毒藥。」韶寧的話回蕩在她耳邊,「……這只是一種在必要時候才會起作用的好東西……順便以把脈為名,把這個染在他腕脈附近皮膚上。」

  原來如此。

  那醒酒湯裡的藥,和那交代她塗上他腕脈的青色藥丸,確實不是毒藥,卻是能夠置甯弈於叛國死罪,萬劫不復無法翻身的劇毒!

  韶寧還是對她保留了真相,韶甯要的根本不是甯弈失寵于天盛帝,而是要將殺人罪牽連出叛國罪,將他連根拔起,永無翻身之地。

  兩種藥混合,再加上某些引子,想必能造成腕脈處的血液變金色吧。

  一片壓抑的安靜裡,寧弈只微微仰首,看著自己的父皇,天盛帝面色晦暗,神情變幻不定,卻始終避開了他的目光。

  最終他淡淡點頭,輕描淡寫的道:「那就驗吧。」

  四個字輕飄飄從朝堂刮過,其力度卻勝於一場沉重兇猛的颶風,滿堂的喧嘩都被微微刮起,騷動裡,寧弈終於緩緩轉開了一直注視天盛帝的目光。

  他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平靜依舊,然而最初那點璀璨的明光,卻如風中燭一般,顫顫飄搖,漸漸熄滅,黑暗中幕布降落,只餘一人煢煢獨立,對著滿台寂寥的月光。

  鳳知微看著那樣的眼神,忽然覺得心中刀割似的痛了痛。

  一霎間,那日娘在秋府,選擇了皓兒而令她被逐出府的舊事重來,那一刻的自己,是否也曾露出過這般蒼涼的眼神?

  她微微咬著下唇,一轉眼看見寧弈正看向她,目光古怪,心中不由一震。

  內侍捧了金盆來陳放在禦案前,眾臣自覺後退,赫連錚一步不讓,斜睨著寧弈。

  寧弈緩緩上前,注視那銀刀金盆,淡淡笑了笑,隨即捋起袖子,眾人此時為了避嫌都退開,他一人立于前方,背影孤涼。

  「陛下,請容臣侍候王爺驗血。」

  一聲驚得眾人抬首,便見鳳知微出列,從容不迫的對天盛帝躬身,道:「殿下此刻心緒不穩,取血又在腕脈,怕有不妥,微臣自認手腳妥當,請允微臣隨侍。」

  天盛帝心中正有些鬱鬱,聞言隨意點點頭,鳳知微一笑上前,輕輕挽起寧弈衣袖,銀刀鋒銳,輕輕擱在他腕間。

  昨日她按在他腕脈,為他診脈,今日她按在他腕脈,為那生死相關的大案落刀。

  寧弈黝黑的深瞳倒映著她天生水汽迷蒙的眼神,如深淵裡兩輪月色,一輪暗昧一輪模糊,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鳳知微避開了他的目光。

  銀光一閃,刀落,血出。

  淡金之色,耀亮人眼。

  驚呼聲起,天盛帝變色。

  甯弈霍然抬頭,幾乎不可思議的注視自己腕脈上汩汩流出的淡金血液,那些血流入金盆,和盆中被金光染黃的清水混在一起,幾乎同色!

  鳳知微緊緊抓著刀,似乎已經呆了。

  整個朝堂,都成了泥塑木雕。

  「寧澄帶到——」僵木中侍衛一聲長呼驚醒眾人,卻是奉命去拿甯澄的侍衛回來了。

  寧澄被押上來,赫連錚立即趕上前,二話不說,抬手一撕!

  甯澄左肩衣服被撕裂,肩上一道傷痕,赫然在目。

  「陛下,這就是證據!」赫連錚長笑,「當日我的護衛,曾經刺傷這賊子左肩!」

  證據確鑿,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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