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權 | 上頁 下頁
二六


  不過她對書院的授課還是很感興趣的,書院學風開明,所學駁雜,並不僅限於經史子集,有時甚至還有政論課——針對前朝乃至當前時事的討論課,雖然比較隱晦,但也令人十分受益,授課先生多半不介紹身份,只給一個含糊的姓,但是據說——又是據說,有些先生身份不同尋常,不僅有當代大儒,可能還有一些朝廷清貴文臣。

  今天這課便是政論,鳳知微最感興趣的學業,白髮蒼蒼的胡先生,提出了一個新的論題。

  「大成守盛十三年,厲帝四十壽辰,諸皇子獻禮,其中遠鎮邊關深受帝王寵愛的四皇子,因為陛下屬相為馬,也十分愛馬,便千辛萬苦尋來一匹絕頂驪駒,重兵保護遠送而來,此禮必將極得陛下歡心,而當時皇帝還未立儲君,四皇子呼聲很高——請問諸位,若你為其他皇子幕僚,應該如何為本主建議,應對此事?」

  滿堂靜了一刻,眾家出身不凡的學子,被這個直接而又曖昧的問題震得驚了一驚,鳳知微垂下眼睫,大成厲帝根本沒有活過四十歲,厲帝的四皇子十分孱弱根本沒有戍守邊關過,這說的到底是哪一朝的皇帝皇子哪?

  今兒這問題,詭異哪……

  要不要回答?

  她默然沉思,沒注意到四面氣氛特別,而屋外樹蔭處,不知何時,半隱半現也出現了一個人影。

  卷一 憶帝京 第十九章 對對狐

  「尋更好的禮,力壓一頭!」靜默一刻後,有人大聲道。

  一半人紛紛贊同,老先生捋須不語。

  「交聯近臣,在馬上做手腳!」

  眾人露出想笑又贊同的表情,老先生微微搖頭。

  「殺了那馬!」

  聲音清脆殺氣騰騰,滿是一往無前的決心,眾人被震得紛紛回頭,鳳知微一轉身,便看見一張清麗的臉。

  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一雙眼睛寶光璀璨,帶著刀鋒般的銳氣,眉目間輪廓卻有點不協調的僵硬,似乎也易了容,她凝目在那少年臉上看了看,隱約覺得,那張臉總體輪廓,竟然有些熟悉。

  至於像誰,一時想不出。

  那少年站起,單手按桌,喊出這一句後便虎踞龍盤的瞪視著四周人,大有你們不贊同我我就罵人之勢,他身側,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大眼睛少年,拉了拉他衣袖,低聲道:「別,別,坐下,坐下——」

  少年不耐煩揮開他的手,眾人都不說話,這兩人是兄弟,溫和羞怯的兄長叫林霽,跋扈囂張的弟弟叫林韶,本來就是書院裡比較特殊的人物,雖然衣食住行也沒什麼特別,但是身邊隨從龍行虎步,一看就是頂級高手,何況兩人氣質迥然不同于普通官家子弟,在這裡學習的都是人精,平常都很聰明的拉開距離。

  當然,這事,新人鳳知微是不知道的。

  堂上白髮胡老頭,瞪著那兩人,眼神掠過一絲無奈,搖搖頭。

  林韶豎起眉毛,目光更加淩厲,道:「大位之爭,豈能拘泥於非常手段!」

  這話一出,眾人齊齊目光一跳,隨即露出天聾地啞表情——這種話別說是說出口,便是聽,最好也是別聽的。

  鳳知微眉頭一挑,一時倒覺出危險,不想再多話,卻聽胡先生道:「魏知,你有何看法?」

  一堂目光齊刷刷轉過來,鳳知微愕然抬頭,堂上老傢伙笑得和藹可親,可眼神根本不是那回事。

  兩人對望一瞬,各自在對方眼底找到了某種以狡詐聞名的動物的感覺。

  隨即鳳知微恭敬站起來,斯斯文文道:「學生不知。」

  林韶立即嗤的一聲,眾人竊竊私語,目光微嘲,鳳知微泰然自若。

  「老夫不喜歡白癡,」胡先生慢條斯理道,「凡是毫無主見者,以後都可以不要來見老夫。」

  ……

  我跟你有仇嗎?

  鳳知微無辜的看著老傢伙,不明白自己這個剛來幾天的新人如何便入了這老頭的眼,不依不饒不肯放過。

  半晌她歎了口氣,道:「是,學生認為,四皇子賀聖壽送驪馬,本就不對,不可能討皇帝歡心,本就無需費神應對。」

  一言出眾人譁然,林韶一臉不屑,看了樣子似乎想跳過來辯論,被林霽死命拉住。

  「哦?」胡先生笑得意味深長,那笑容看在熟悉他的學生眼底,都在哀悼鳳知微胡言亂語,以後怕是真的不能上這政論課了。

  「驪馬出自我北方鄰國大越,但在大越,也是極其稀少的名種,非皇親國戚不可得,便是往年貢品,也難見此馬。」鳳知微垂下眼睫,「而厲帝末年,國內不靖,戰亂紛起,大越蠢蠢欲動,不再服從大成朝廷管束,陳兵邊境,不斷叩邊,兩國局勢一觸即發。」

  「而四皇子,呃……據您剛才意思,就是為了鎮服大越,才遠赴邊關的。」

  鳳知微說完,靜靜一躬,坐下。

  滿堂人還在怔著,不知道她這沒頭沒腦兩句話什麼意思,有幾個人有點明白了,露出恍然的眼光,大部分人還懵然著,林韶嚷嚷:「說了半天說了什麼?莫名其妙!」倒是林霽再次拉下了他,轉頭看著鳳知微,露出驚異和深思的表情。

  鳳知微垂目斂眉,毫無火氣——她從不和白癡一般見識。

  都說得那麼明白了,大越和大成交惡,雙方商家互市一定已經中斷,邊境封鎖,這名馬從哪兒來?又是怎麼過來的?再聯想到四皇子鎮守邊關,手握重兵,面對大越,而這馬只有皇族才能用,這其中的深意,仔細想來,怎麼不會讓人毛骨悚然?

  真的,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在皇帝耳邊輕描淡寫提醒一句,皇帝如果不聯想到握兵在外的四皇子和大越皇族勾結,她就不姓鳳。

  哪怕四皇子這馬來路正當也沒用,領兵在外的皇子,向來是皇帝最易猜忌的對象。

  堂上胡先生不動聲色,眼神審慎。

  「那你覺得,剛才諸位的建議如何呢?」

  胡老頭子居然還不肯放過她……

  鳳知微歎了口氣,逼上梁山幽怨的答:「尋更好的禮,不過是個笨辦法;在馬上做手腳,也不是那麼容易,保不准會被其他虎視眈眈的皇子推入陷阱,至於半路殺了那馬——先不談容易與否,一旦事情暴露,傳到厲帝耳中,就是罪在欺君詛咒皇帝,罪名可比送錯禮嚴重得多——那馬不管厲帝中意不中意,那是壽禮,壽禮被毀為大不祥,沒有哪個皇帝不介意這個。」

  「有所為有所不為,」她最後淡淡道,「在這件事中,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不為。」

  「很好。」滿堂靜默中,胡先生終於點點頭,老先生一向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很少對人有肯定之語,鳳知微還不覺得什麼,熟悉胡先生的人,看鳳知微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林韶皺著眉,盯著意態悠閒的鳳知微,半晌突然一拍腦袋,咕噥道:「十哥……我怎麼覺得這例子有點耳熟啊……」

  林霽一把捂住他嘴,怒其不爭的歎口氣,低低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林韶「啊」的一聲差點喊了出來,又被再次捂住嘴。

  在兄長掌下撇撇嘴,林韶寶光璀璨的大眼睛瞪著鳳知微,暗罵:又是一個奸人!

  而林霽,則仔細盯著鳳知微,眼神古怪。

  而窗外,垂落的柳條輕輕搖盪,剛才樹下人影,已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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