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落燕雲夢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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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雖然是個太監,從他口中我還是套出了不少的話。 北平城內有三大花魁:「東嫋娥,西雪奴,翡翠樓中隱越姬。」 東城飛紅院的嫋娥,十三歲時出道,以飛揚飄逸的舞姿豔冠北平。雖然已經五年過去,豔名依然不減當年,全國各地常有名門公子前來纏頭捧場。 西城春寒閣的雪奴,年紀剛滿十四歲,體質異于常人,夏日冰肌玉骨清涼無汗,精於功夫茶道。傳言她親手斟的一杯茶最高叫價百兩黃金,按當時的價格,百兩黃金可以夠一家十口人的普通百姓吃上五十年的糧食。 嫋娥和雪奴的美貌自然不必說了,大家都曾經見到過,但是翡翠樓的越姬,無論何時出現在人前,自眼睛以下總是戴著一張神秘的面紗。從來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但是沒有人會相信越姬長得不美,因為面紗外的那雙眼睛實在是太美太動人了。越姬的絕技是撫琴唱歌,歌聲穿雲裂石,餘音繞梁三日不絕,聆聽一曲她的歌聲比品嘗一杯雪奴的茶貴十倍。 越姬當然是不賣身的,她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也許有人暗地打過她的主意,但是自從有人發現翡翠樓出現過一次燕王的身影之後,所有人萌生過的,正在萌生的,還沒有來得及萌生的對越姬的綺念,都靜悄悄消失得像一縷輕煙飄過,連半絲痕跡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越姬是從哪裡來的,連翡翠樓的當家翠娘都不清楚她的來歷。越姬到北平三年以來,我行我素過著自己的日子,她並不是常常接見客人,只會偶爾唱幾首歌維持她在翡翠樓的生活。翠娘當然不會介意越姬的行為,越姬借用她的場子,這塊免費的金字招牌給翡翠樓帶來了大量的人氣,況且她自己偶爾賺的錢早已遠遠超過她所需要的日常費用。 我對嫋娥和雪奴沒有太大的興趣,如果要包裝,一定要選擇一個極品來包裝,越姬正是一個絕好的包裝對象。 明初時朱元璋曾設立過官辦妓院,「國初于京師嘗建館十六樓於聚寶門外,時雖法度嚴密,然有官妓,諸司每朝退,相率飲于妓樓,詠歌侑酒,以謀斯須之歡。」 鑒於朝中官吏沉溺于此,朱元璋後下令嚴禁官吏宿娼,違者重罰,「禁文武官吏及舍人,不許入院,只容商賈出入其內。……官吏宿娼,罪亞殺人一等。雖遇赦,終身弗敘。」當時曾有一個名叫馬合謀的官員去富樂院宿娼,事情敗露後,朱元璋對他進行了嚴厲懲處,同時又推而廣之,懲辦了相當數量的官員。 封建社會是等級森嚴的社會,淳風俗、美教化、正人倫是統治階級一貫宣傳的口號,官吏可以娶三妻四妾,但是不得與等同賤民的妓女私通,而那些商賈市民、下里巴人,反倒不受限制,可以縱情尋歡。法度歸法度,官吏們常去的那些表面上只以歌舞承應的風月場所,暗地裡當然也做著不光彩的買賣。 燕王去過翡翠樓,算不上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他向來是個十分注重自己名聲的皇子,就算他喜歡越姬,也沒有必要招搖得讓全北平的人都知道。在秦樓楚館出現對燕王自己沒有半點好處,他去翡翠樓明顯是為了保護越姬。 能讓燕王犧牲名聲去保護她的越姬,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子。 我對徐妙錦說:「你只要幫我找前兩類人就好,我去翡翠樓見越姬。」 徐妙錦點點頭,望著我說:「我的事情倒容易辦。這個紅牌越姬怎麼會見你?要見人家一面可不太容易呢!」她話語中隱約帶著幾份醋意和不屑,大概是因為燕王之故,她明顯不喜歡越姬,而且像她這種公侯小姐一定看不起青樓女子。 那些丫環們也都迷茫不解。 我沖她們神秘地笑一笑,說道:「你們放心好了,我擔保在一日之內可見到她。」 夜色掩映,一輪圓圓的滿月高懸在空中,唐門的輕功身法對付不了燕王,飛簷走壁卻是如履平地。我易容換了一身男子夜行衣假扮作男子模樣來到翡翠樓,越姬就住在後院修竹掩映的小樓中。 風驟起,竹葉搖動,沙沙作響。我悄悄潛伏于小樓窗外,聞聽有女子轉軸撥弦,淺吟低唱一闋詞,頗似北宋才子秦觀所作《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斜陽。 暫停征轡,聊共飲離觴。 多少蓬萊舊侶,頻回首、煙靄茫茫。 孤村裡,寒鴉萬點,流水繞低牆。 魂傷,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 漫贏得青樓,薄幸名狂。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餘香。 傷心處,高城望斷,燈火已昏黃。」 一曲終了,樓中屏息無聲。我聽得分明,似是秦觀之詞,卻並非全系秦觀原創,那秦詞原作是: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 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 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 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消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她卻是改動得貼切,不僅把秦詞中的離情別恨唱出,而且蘊含著自己強作歡顏的淒涼心境。歌聲字字清脆,如新鶯出谷,乳燕歸巢,一唱三歎,歌聲中萬種離情,令人心動神馳、潸然淚下。這唱歌的女子,定是越姬無疑。她是在為誰抒發離愁別恨?誰又是她惺惺相惜的知音?她那薄幸的情郎此刻又在何方,讓她如此芳心悽楚,黯然消魂? 我心中暗暗衷歎她之慧質蘭心,卻忽然發覺一枚黑色棋子穿過窗紙,向我藏身之處打來。我側身避過,知道自己行藏被樓中之人發覺,便不再隱藏,遁入樓中。 只見一名身著絳紫色衣衫、面蒙輕紗的女子端坐在瑤琴之畔,旁邊幾案上焚著一爐幽淡的百合香。樓中唯有她一人。她保持原來的姿勢未動,手依然擱置在琴弦之上,說道:「閣下終於肯現身了。」 看來越姬早已發覺我在窗外偷聽。 我說道:「剛才聽姑娘唱歌,聲情並茂,柔腸百轉,真是才氣橫溢,身手不凡。對秦學士詞的理解,可謂透入骨髓。可惜秦學士不在,否則定要拜謝知音了。」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想我越姬何等人,怎受得公子如此誇讚?」 我大笑道:「姑娘似乎過於謙讓了,這紙醉金迷、秋月春風中不乏有勇有謀有才之人。在下仰慕姑娘之才藝,今日有幸聆聽天籟之音,實在不虛此行。」 她的美眸向我輕輕顧盼,說道:「公子並非世俗之人,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我笑道:「請姑娘相問,在下候教。」 她問道:「何為湖中景?何為景中人?此地前景如何?」 越姬所問的三個問題,句句語藏玄機。她是在考我。 我略加思索,答道:「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裙拖六幅瀟湘水,鬢帶巫山一段雲。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姑娘可覺得滿意?」 此語一出,她輕歎了一聲說:「公子高見,如此渾濁世界,難免風塵污穢,不如山谷清寂,湖水明淨,做那冰清玉潔之人。」 越姬離弦而起,走近我身旁,問道:「知音難得,公子夜探小樓,不知意欲何為?如果有事需我相助,儘管明言便是。」 我不知她是怎樣看出了我的來意,見她如此誠懇,不好意思再假裝,將易容取下,對她說道:「越姬姐姐,我今天來到此地,正是有事相求。」 她冰冷淡漠的眼睛裡漾起訝異之色,說道:「絕色美人,如此才情,你有何事需要我幫你?」 我將瑞麗衣坊的計劃向她和盤托出。 她又凝視了我一眼,才問道:「請問你為何如此想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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