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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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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還是讓琴兒跪著吧,只有如此琴兒才能說出心中所想。」獨孤琴表情毅然而堅決。 「好,那你快說。」 「兩都剛剛光復,百姓盛讚太子仁德,救民於水火,如今回紇要是按約定掠城,恐怕激起民變!」獨孤琴抬起頭,眼中滿是期望,「如今只有請太子妃出面,此事或有轉機。」 我,是指望我去勸李豫嗎?別說我沒有把握,就是我能勸通李豫,那回紇軍隊能輕易罷手嗎? 「獨孤琴,你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獨孤琴低下頭,似是有些為難,終於還是開口說道:「前些日子回紇可汗來函,說只要太子奉上一人,前約即可免。」 我更加一頭霧水,不解地問:「既然以一人可以換取兩京的安泰,何樂不為?」 獨孤琴深深叩首道:「太子妃果然深明大義,回紇可汗向太子所求的正是太子妃。」 「我?」我有些哭笑不得,回紇可汗是誰我壓根不得而知,再說了,就算要人也得要個美女呀,像我如今已經三十多歲,容顏又已毀去,怎麼會要我呢? 獨孤琴又道:「回紇可汗確是如此說。」 我很是茫然,見她跪得久了,心有不忍,遂說道:「你且起來吧,此事我會向太子問明的。」 「是,」獨孤琴慢慢起身,突然身子一歪險些跌倒,一旁的侍女忙上前攙扶,「獨孤娘娘,如今有孕,要仔細身子。」 突聞此言,還不覺得,目光瞥見獨孤琴面帶羞澀,微微輕撫腹部,說了聲:「不礙事。」 就是那麼一瞬,只覺得大廈就在那一瞬間傾覆,時空全部漂白歸零,滿腦子都是獨孤琴含羞帶笑的神色,夾雜著李豫俊秀的風姿,渾渾噩噩,不知身處何地。 只知道,心碎了。滿心的酸楚,一片一片,心中堅守的陣地一寸寸幻滅。 本以為會淚流滿面,然而終於沒有。晚風輕輕拂起面紗,對面的景致清晰無比,紅衣的獨孤琴與豪華的上陽宮,滿池碧波中的一枝殘荷與零亂的我。 如此協調,又如此對立。 秋日晚風輕襲,絲絲涼意讓人莫明地感覺韶華已逝的悲涼。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這是誰的詞如此符合我當下的心境,任我搜遍記憶中所有的名家還是想不起來,靜靜地站在芙蓉亭裡,洛陽宮中景色盡收眼底。落日餘暉中豪華的宮殿,蜿蜒的洛伊水將亭臺樓閣靈動地串起,偶爾的一聲秋蟬的低鳴,仿佛無限的留戀,遲遲不肯任由冬日臨近。 芸兒手裡捧著一件斗篷,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讓我似乎忘記她的存在。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氣息聲由急變緩,不用回頭也知道自然是他。 「太子殿下。」芸兒一絲不苟地行禮。 李豫從芸兒手中拿起鬥蓬,小心地為我披上,伸出手輕輕地將我環繞在懷中,溫暖的氣息從頸部傳來,「雪兒,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見我不語,手上加了力氣,聲音中有些微微不悅,「剛好了些,又出來吹風。」 我頭也不回,冰冷地甩出一句:「是呀,不快點兒好起來,怎麼送去回紇?」 話音剛落,李豫刷地一下子轉過我的肩,四目相對,隔著面紗我看到他如火的眸子,似有怒氣隱隱地沒有發作,「誰告訴你的?」見我遲遲不語,一把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沒有的事,我怎麼捨得?」 李豫呀李豫,你的個性我還不瞭解嗎?你永遠不會讓我去做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你會讓我自己去選擇,即使只有唯一的一條路,對嗎?其實我寧願你坦白告訴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讓我和你一起分擔也好過別人來告訴我。比起獨孤琴受孕的事實更讓我心痛的是,她與他在精神上的溝通。她能夠知道他的一切,能夠為他籌劃,哪怕是狡猾的小招數,但是她能為他去做,他也讓她去做。 也許在李豫的身邊有了她就足夠了,她比我更適合他。我轉過身,繼續眺望遠方,語氣中不帶有一絲溫度,就像在訴說一件不關己身的事情,「李豫,你是太子,身上承載著大唐光復中興的重任,萬民所托,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夫,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是,獨狐敏能做的事,我沈雪飛也能做,此去回紇為妾、為質、為奴我都甘之如飴。」 看不到李豫面上的表情,但我能想得出此時的他應該是躊躇的,是難以抉擇的,畢竟回紇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關係著復興唐室的全域大業,而且舍一人而換取兩京百姓的平安與盛名,一個曾經零落於叛軍手中的妃妾,泰山與鴻毛之較量根本不用思考,他終將會做出抉擇。 「太子殿下,」芸兒哽咽地說道,「娘娘為了與太子重逢,九死一生啊!」聲聲悲泣,聞者動容。 心中感慨萬千,我有何德何能,讓她如此待我,我上前攙起芸兒,為她輕輕撣去長裙上的塵土,「芸兒,人與人的交往難得的是誠心相待,十多年如一日的體貼照料,一心為我不離不棄,我真的無以為報,這一次我們是真的要分開了,此去回紇你不必跟隨,留下來幫我照料適兒吧!」芸兒輕輕哀泣。 我回轉身,對著李豫說道:「這一切不要告訴適兒,就說他的母親在戰亂中失散了。」李豫神情激動,拉住我剛待開口就被我制止,「不知所終好過生離,總有一絲希望在心頭,可以警示他處處勤勉、一心為國。」 言罷我掙開李豫,不顧芸兒的呼喚,調頭就走,在這佈滿落葉與殘花的地上飛快地跑了起來,任由裙擺帶起微塵和翻飛的落葉,任由路中相遇驚愕的宮女侍從,秋的景色在我眼中一點點模糊,我知道我的冬天已經來了,心裡點點匯起淩厲的堅冰,保護了自己也傷了自己。 一雙深邃的眼睛充滿了絕望的神情,李豫表情陰鬱深沉,望著伊人遠去的背影,耳邊是芸兒低低地輕訴自離亂以來她的種種經歷,心中再是明白不過。這是第幾次她轉身離去,曾經在靜蓮苑裡自己一片傾心的表白之後她的婉拒,曾經在廣平郡王府中因為被崔芙蓉構陷,她的負氣出走。每一次自己都自信滿滿可以喚回,只有這一次,腳步猶重千斤遲遲難以邁出。 這一切都起於獨孤琴,當父皇讓她來到自己身邊的那一刻起,李豫就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聰慧的女子,靈動的眸子中掩飾不住跳動的光芒,是對自己的仰慕,更是對權力的渴望與野心。前隋貴族的身份,朝堂上士族的勢力支持都不會讓她甘心做一個小小的太子侍妾。堅持隨行軍中,慰問軍士,甚至是與最底層的婦人一起為軍士漿洗衣服,她做得很好,即便對適兒,她也是竭盡可能地去體貼關心。父皇滿意,就連郭子儀和軍中將士也都交口稱讚。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那個原本應該與我並肩的人。 在被冊立為太子之後,我把太子妃之位留給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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