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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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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外表溫和內心陰鬱的男人。親生母親的離開,皇族內不見血的爭鬥,讓自己漸漸地不相信會有任何人能給你長久的沒有索求的溫情。直到遇到她,雪飛,她真的無所求,如果她把聰明和靈巧的心用半點兒在自己身上,什麼崔芙蓉什麼獨孤琴都不會是她的對手。只是她沒有,她活得如此純淨如此單純,沒有任何的目的和所求。反倒讓自己不知道如何與她相處。 適兒該作何想呢?一想到那個酷似雪飛的長子,李豫心中蕩起一股暖流,離亂的日子中,父子倆常常在夜深人靜時並肩眺望西京,戰亂中的長安,自己那時是多麼的悲觀,而適兒總是固執地認為他那聰慧善良的娘親一定會平安。「父王,找到娘以後,咱們不要再拋下她一個人了!」適兒臨行前的叮囑猶在耳畔,當從黃河中救起奄奄一息的雪飛時,因為她傷勢過重沒有告訴適兒,如今更是不能說了。想到李適現在可能還在長安的角落中抱著希望焦急地找尋他的母親,李豫心如刀絞。 直到月色如銀灑滿庭院的時候,李豫揮了揮手,擺駕回宮,那一刻,他想明白了,終是要為自己、也為雪飛,爭出一條出路。 至德二載十一月,洛陽城外,此時正是草木凋零的蕭瑟之景。 李豫在城外十裡設帳,送別回紇特使。 輕車簡從,我一身素服戴著帷帽,長長的面紗遮擋著,看不清外面的景色。車外跟隨的是一臉肅穆的芸兒,本來想就此分得乾乾淨淨,一個人孤身上路,無奈芸兒與玲玲都執意陪我前往,爭執再三留下了玲玲,留下她還有可能與家人團聚。 遠處風聲颯颯仿佛彈唱起一曲《昭君出塞》,耳邊似乎一陣陣胡笳聲響,一縷縷烽煙迷茫。多年以前在不厭坊上演的那出昭君怨,引來了我與獨孤敏的姐妹情深,也造就了她的悲情之路,十年前她絕然地遠赴塞外和親,在長安城外,渭水河畔我為她送行,那驕傲的公主,那耀眼的一抹亮紅,一記鞭子下去,策馬狂奔揚長而去,那風姿歷歷在目。 即使沒有王子,我依然是驕傲的公主! 「娘娘,」芸兒輕輕呼喚,我回過神來,「太子前來送行,回紇特使也在帳中,請娘娘移步。」 是交接嗎,我扶著芸兒走下馬車,走進官道旁剛剛搭起的大帳中。 珍珠記 裡邊有三個人,除了李豫另外兩人穿著胡服,身上的獸皮氊帽和閃亮的鎧甲彰顯著主人的身份,可惜我一個也不認識。 「雪飛,」李豫見我走進帳內,連忙喚我上前,指著上首一位年輕的胡服將領,說道:「這是回紇太子葉護。」 這倒令我有些吃驚,「民女沈氏雪飛見過回紇太子。」我上前施禮。 聽到我自稱民女,不只李豫就連葉護臉上也有些異樣,李豫訕訕地盯了我一眼。 回紇太子隔著面紗仔細打量,雙手一揖說道:「殿下見諒,葉護有個不情之請。」 李豫極為爽快,回應道:「但說無妨。」 回紇太子看我一眼:「此次受可汗所托,葉護也覺得實在冒昧。」葉護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雙手遞上,「請夫人打開。」 我有些意外,接過來一看,這是一個有些陳舊的布包,輕輕打開,裡邊竟然還有兩層,待我層層展開後,一下子愣住了,一隻雀翎。不只是我,李豫、葉護大家都愣了。 這葉護太子小心翼翼、貼身保存的竟然是一隻羽毛。拿在手上,輕輕拂過,記憶之閘慢慢打開,十五年前靜蓮苑門口的山丘上,那個暗自神傷的硬漢,是的,葛勒。我抬頭望著葉護,問道:「太子可認得葛勒?」 一語即出,眾人面上又是一驚。 葉護神情頗為怪異,緊緊盯著我,而後沖著李豫一抱拳:「多謝殿下,夫人正是我們要尋的人。」 李豫舉起酒杯,敬向葉護,二人飲後,葉護對我說道:「夫人,這是我軍中司馬,他會一行護送夫人。」隨即就要催促我啟程。 李豫面上風淡雲輕,不帶一絲表情,此刻淡然說道:「太子是否確定此人就是太子要尋的人?」 葉護太子點了點頭,又有些奇怪李豫為何有此一問。 李豫走到我面前,把手輕輕一抬,我的面紗隨即被掀起。 「啪」葉護扔掉手中的酒杯,有些驚詫又有些怒氣,質問的口吻道:「為何如此?」 李豫面上淡淡的,不帶一絲表情,「兩京戰亂,明珠蒙塵。」 此時我心裡恍然明白,李豫這是用他特有的方法想化解這一切,不能公然回絕回紇,那樣對回紇對大唐,他都無法交代,所以他選擇這最後一招釜底抽薪,只是他錯了,他以為回紇想要的不過是從傳聞中得知的那個才藝雙絕的吳興才女沈雪飛。他不知道,向他索要我的是比他更瞭解我的葛勒。 果然,葉護太子雖然滿臉怒氣,卻又無可奈何,最終一跺腳,歎道:「多謝殿下明示,葉護只是奉命找尋此人,不論生死傷殘。」 李豫驚了,像是難以置信地定定地望著我,久久地凝視,這個外表清冷的男人此時的眼中分明交織著悔恨與不舍。 只是此時我心中的感動不再是為他,而是為了那個不論生死、不計傷殘都要找尋于我的葛勒。十五年了,還記得我的男人。那個彪悍、粗獷、奔放的異族男子,充滿陽剛的外表下他的細膩和柔情像涓涓的細流滋潤著我冰封的心。 淚水終於滑落,不是為了離別,不是為了李豫。 這一次的淚水不是鹹的,因為它是為了重逢。 別了,李豫,我年輕時青澀的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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