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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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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她了?」玄宗回首坐在榻上,有些倦意。 「是。」他說的是「她」而不是貴妃,我心中一動,對於他,她終究是不同的。 「她還好嗎?」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意,有些凝重還有些疑慮。 我停止了猜度,極為簡短地回道:「不好。」 「咳,咳。」立于一旁的高力士一陣咳嗽,我知道自己沒有用敬語,回答又太過突兀了,眼光掃去,果然高力士沖我使著眼色,那是告誡和警示。 「力士,」玄宗喚道,「覺得這兒風大就到那邊站著去。」 「老奴遵旨。」高力士躬身退下,遠遠地站在亭子外面。 「怎麼個不好法?」玄宗半靠在榻上,閉著眼睛仿佛即將入睡一般。 「離開了土壤和陽光的牡丹會怎麼樣?」我今天說話只想任意而為,再不管那麼些顧忌與牽絆,「我不知陛下與娘娘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離開了陛下,娘娘很不好,而沒有娘娘陪伴在身邊,陛下也不好。」 「大膽!」玄宗忽然喝道,一下子自榻上坐直身子,眼中充滿厲色,這一聲吼惹得高力士手拎袍袖小跑過來,然而玄宗終是擺了擺手,讓他退了回去。 「沈麗儀,你的膽子果真不小!」玄宗的聲音又恢復了常態。 「娘娘已經得到懲戒了,陛下可以宣娘娘回宮了。」我抬起頭,直視著蒼老的帝王,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懲戒?」玄宗自言自語,「朕何嘗想罰她,這麼多年,朕給她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麼她就不能退半步,有些容人之量?」 「如果把情愛看做是生意場上的交易,男人喜歡女人的美貌、才藝,女人借此從男人那裡得到寵愛和權力,在這樣的角逐、較力中自然可以退讓、可以容忍。但是如果兩人是傾心相愛,那麼彼此間又怎能容別人涉足?怎能退縮半步?」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與這位偉大的帝王探討愛情的唯一性和排他性,因為我對此也並不堅定,但還是一意孤行說出了這番話。 玄宗久久未語。 「貴妃也這麼想?」玄宗終於問道。 「陛下可以直接去問娘娘。」不知如何作答的時候,我索性把問題拋還給他。 「你也是這麼想的?」看來玄宗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我雖然這麼想,我卻沒有資格這麼做,但是陛下和娘娘卻可以做到!」我把心一橫,說出了一直盤旋在心中的那句話,「世人都說陛下多情,說娘娘貌美,以絕色邀寵於聖前,陛下如在娘娘之後不再納旁人,不僅可成就一段曠古奇戀,還會向世人證明當初種種只緣於一個『愛』字。」 西風 我含蓄地點出「當初」二字,我想這也是玄宗與貴妃永遠的心結。 果然切中要害,玄宗面色變了又變,終於隱忍著沒有發作。 「你是不想活了?」玄宗一雙銳利的目光向我掃來,逼得我不敢與他對視。 我低下了頭,「想與不想,都由不得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金剛經》裡的這首偈語一直是我在這個茫然無助的異時空裡最大的安慰,所以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你信佛?」玄宗饒有興趣,「佛教經典都讀過了?」 我搖了搖頭道:「我雖然信佛,但是經典讀得很少,也未請名師大德開悟,就是寺院都很少前去敬香。」 「哦,」玄宗有些奇怪,「那你卻說自己信佛?如此看來也未必虔誠。」 「虔誠與否,與形式無關,佛在心中,我只要心存善念,善言善行,無欲無求,即為修行。」我雙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佛號。 玄宗先是撫須沉思,隨即笑道:「你這妮子偏來賣弄,若真的無欲無求,怎會穿這身衣服來見朕?」 是的,我今天特意穿上十多年前第一次入宮時的那身紅色衣裙,就是希望他和她會有一時的不忍。「聖上果然聖明!」我笑了,因為我在玄宗的眼中看到了釋然後的放鬆,於是心中一掃鬱悶之氣,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活著也是一種貪念,也是一種欲望的話,那麼雪飛真的是做不到無欲無求了。」 「哈哈!」玄宗開懷大笑。 一陣爽聲大笑之後,龍顏又恢復了常態,說道:「許合子也是與你相知相交之人,你今日如此為貴妃說辭,不怕傷了她?」 是呀,我歎息一聲,隨即說道:「陛下以為,合子適合宮中生活嗎?」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玄宗有意相考。 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對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李白走出興慶宮才留下那麼多膾炙人口的詩,李白的才氣固然令人稱道,但是他特立獨行的個性與為官仕途之道大相徑庭,合子原來就是天真無邪的一個民間女子,陛下一定知道江南為橘,江北為枳,非種者不能,蓋地勢然也的道理。」 「你果然是一個繡口慧心的女子,只是這宮中多了你這樣的女子,朕未必能安寢呀!」玄宗懶懶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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