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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我雙手捧上一部《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太子妃笑了,笑如夏花般燦爛,「雪飛,你是個好孩子,離行前我送你一句話,這也是我剛剛悟出來的。」

  「不爭才是爭!」太子妃握著我的手,臉上的笑容依舊。

  這樣的女子,真的不是太子配得上的。

  太子亨的謹慎確實使他度過了這場政治危機,只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太子妃從此削髮為尼,在禁中的佛寺之中做了永成陌路的出家人。

  太子妃獲罪,適兒被特許送回郡王府撫養。正當我內心焦慮萬分,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去與崔芙蓉抗爭奪回孩子時,崔芙蓉被診出懷有身孕,想想應該是在洛陽離宮時成就的,面對李豫神情間的不自然與抱歉,我心中沒有半點兒酸澀與嫉妒,甚至還有一點點雀躍。

  不錯,因為嫡王妃有喜,我終於可以自己照顧適兒了。

  適兒已經快四歲了,粉琢玉砌的一個漂亮娃娃。

  四歲的適兒已經認得很多字了,有時候還會吟出「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如此富有英雄氣概的詩句自一個幼齡稚子口中得出,常常會令我驚訝不已,從適兒身上我深深地感到太子妃所花費的心血,更感到自己責任重大。於是每天上午我會教他誦念《詩經》、《論語》,每天下午在午睡後,帶他嬉戲玩耍,園子裡的各種植物、廚房裡的雞鴨青菜、馬圈的駿馬、院子裡撲蝴蝶的小狗圈圈、在榻上呼呼大睡的貓兒雪球都是我們觀察學習的對象。

  在生活中教育和引導孩子這是我所奉行的最自然最有效的育兒理念。

  雖然古代一直提倡君子遠庖廚,而我不管這些,常常會拉著適兒在廚房裡,一邊告訴他每天吃的飯是怎麼來的,一邊給他講庖丁解牛的故事,告訴他,天下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細。

  適兒的悟性很好,他對事物的理解能力使我常常會懷疑這真的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嗎。

  直到有一天,適兒發脾氣了。他一個人在房裡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他用腳輕輕踢著圈圈圓潤的身體,而手還不老實地時不時揪著雪球的鬍子,嘴裡還振振有詞,嘟囔著什麼。

  見我進門,立刻放手,一副乖乖寶寶的樣子,安安靜靜地喚了聲「娘。」

  我心裡好生奇怪,彎下身子,對視著他如同黑寶石般美麗的眼眸:「適兒,告訴娘,怎麼不高興了?」

  適兒吞吞吐吐,「嗯」了半天。

  「適兒,」我有些不悅,欲言又止這點倒是像李豫,是我最看不上的,「男孩子,做任何事情都要頂天立地的,吞吞吐吐像什麼樣子!」

  適兒抬起頭,一臉委屈:「娘,我不喜歡它們。」

  他們,誰呀,我沒反應過來。

  「娘成天不是抱著雪球就是抱著圈圈,都不親我了。」適兒更加委屈。

  原來如此,適兒的聰明與早熟幾乎讓我忘記了他是一個自小離開母親的四歲的孩子,從小長在深宮,被一群奶娘侍女小心服侍,被太子妃嚴厲督促著用功的孩子,也許他小小的內心裡一直渴望著被溫暖,渴望著得到母親全心全意的寵愛。

  我一把摟過適兒,緊緊抱在懷裡,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滴一滴,滴落在孩子的衣服上,適兒輕輕推開我,用胖胖的小手擦著我臉上的淚水,「娘不哭,娘不哭,以後我不欺侮它們就是了。」

  這孩子,真是讓人疼到心坎裡了。剛接回來時見到我一臉的陌生,緊張得直往奶娘懷裡躲,怯怯的表情讓我壓抑著自己擁抱他的衝動,後來每一天的相處,有感于他小大人般的聰慧,我一直把他看成一個有待培養的小男孩,很少有忘情的親昵與寵愛。所以他才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小孩心性地去拿貓狗出氣。

  我拉著適兒的小手輕輕撫著圈圈柔軟的毛髮,無限愛憐地說:「適兒,娘對圈圈和雪球好,是因為它們在好小的時候就離開自己的親娘了,還有,適兒有了委屈可以對娘說,它們有了委屈也不會說話,所以最最可憐。」

  「嗯,」適兒吃力地抱了抱胖胖的圈圈,「娘,我以後一定好好對它們。」

  善良是一個人最珍貴的品質,尤其在這皇家宮廷,我珍視並小心保護著適兒的這份善良,在我看來它比聰明更重要。

  春去秋來,一個註定了不平靜的早晨。

  剛剛與適兒一起吃完早餐,崔王妃身邊的柳媽媽就過來傳話,讓碧雲軒的眾人都去翔鸞殿候著,隱約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囑咐了奶娘,看好適兒,整了整妝帶了芸兒幾個就匆匆趕過來。

  一進大廳就覺得情形有些不好,李豫鐵青著臉坐在上首,崔芙蓉一臉陰笑撫著剛剛顯懷的肚子坐在一旁。見我進來似乎都等不及我行禮,便馬上開口了,「沈麗儀,如今府裡出了件事,特意找你過來問問!」

  心裡一沉,面上仍極為恭順,「王妃請講。」

  崔芙蓉略施一個眼神,旁邊的柳媽媽手中一個託盤子遞到我面前,我接過來仔細一看,是一件淺碧色胸衣,是我最愛的那件,不見了好些日子,我與芸兒對視了一下,都很是疑惑。

  崔芙蓉側身轉向李豫,耳語片刻,又嬌笑連連:「這個麗儀可認得?」

  「認得,是常穿的一件舊衣,前些日子不見了,如今怎麼會在此處?」我實話實說。

  「你認了最好!」崔芙蓉冷笑一下,「把人帶上來。」

  一個衣衫褶皺、面色如土的人應聲而入,跌跪在殿中。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日常在府內問診的朱侍醫,心中更是不明。崔芙蓉柳目圓睜,沖我先是一笑,然後換上恨恨的表情,疾言厲色道:「麗儀的貼身裡衣是在這位朱侍醫身上搜出來的,你還有何話講?」

  崔芙蓉每每先發制人,搶儘先機,招招狠毒。我來不及細想,只是清楚知道越描越黑的道理,定了定神,故作鎮定地迎上崔芙蓉的目光,「不知王妃所指,雪飛無話可講。」

  「啪!」崔芙蓉拿起茶杯重重摔在地上,「你真是不知廉恥,趁我與郡王在東都時,與人暗通款曲,做下這等下作之事,如今倒是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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