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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麗儀娘娘。」綠蘿樂呵呵地抱著個東西進了屋,如果不是看見雪球正在榻上打著呼嚕,我還當她手上抱著的就是雪球呢。

  眾人都圍過去看,「是只小狗!」小艾歡呼著。

  啊,我起身近前一看,果真是一隻小狗,看模樣就像大一號的雪球,胖胖的縮成一團,看著也就剛出滿月連眼睛還未睜開,「綠蘿,哪兒又抱了只狗來?」

  綠蘿只笑不語,這時李豫進了屋,也不說話,拎起小狗往我懷裡一扔,「這屋裡養條狗,也好衝衝你那貓兒性子!」

  什麼話,我氣得一跺腳,李豫也不管,自顧自地淨手,喝茶。

  我擺弄著懷裡的小狗,真奇怪,小狗肚皮上沒有毛,光溜溜地還有汗珠,我拿起帕子給它輕輕擦去,一邊自言自語:「真奇怪,這麼冷的天,這小狗怎麼還出汗呢?」

  眾人紛紛湊過來看,紫藤立在旁邊先是抿著嘴偷偷地笑,後來忍不住索性趴在桌上笑個不停,芸兒狠狠捅了她一下,然後緊繃著臉,表情怪異地說:「回麗儀,那是小狗尿了。」

  李豫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噴了出來,屋子裡所有的人包括我都笑個不停。

  「我暈,我又沒養過小狗,我怎麼知道是汗水還是尿?」我還試圖解釋一下。

  眾人笑得更凶,芸兒一擺手,丫頭們都退下去了。

  李豫忍住笑,說道:「還是養狗好。」

  我白了他一眼,看他今天心情大好,於是就問:「可是事情有了回轉?」

  李豫贊許地看了我一眼,「聖上給韋堅定了『干進不已』的罪名,將他由刑部尚書貶為縉雲郡太守,皇甫惟明則以『離間君臣』的罪名,解除河西、隴右節度使的職務,貶為播川郡太守,並籍沒其家。」

  太子沒事,太子妃沒事,我心裡一陣歡呼:「這一處置只是限於懲治韋堅、皇甫惟明,並沒有任何針對東宮之處。」

  「嗯,」李豫點了點頭,「皇甫惟明的兵權則移交給朔方、河東兩道節度使王忠嗣。王忠嗣與父王關係親密,朝廷上下人人皆知。這一結果,李林甫雖不服卻也無可奈何。」

  「太好了!」我拍手稱道。

  「只是……」李豫欲言又止。

  就煩他這副樣子,「只是什麼?」

  「只是你出的好主意,如今芙蓉自認為有功,鬧著讓我陪她到洛陽離宮去住些日子。」李豫有些無可奈何,目光閃爍,直直地看向我。

  手裡理著狗兒的毛髮,眼睛盯著窗子,做出怨婦一般的表情。心裡悠悠想著一句至理名言「這世上果然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在李豫與崔芙蓉走後的第三天,事態逆轉,平地驚雷,一下子把太子李亨推到了危險的境地。原來,韋堅被貶的詔書下達後,他的兩個弟弟將作少匠韋蘭、兵部員外郎韋芝上書替他鳴冤叫屈,二人為了達到目的,還引太子作證,誰知這樣一來,招致玄宗龍顏震怒。結党與威脅永遠是帝王最為忌恨的。

  這些人為什麼想不明白,這麼多年來朝堂上李林甫對太子的打壓,玄宗從未阻攔與過問,就是因為通過丞相與太子兩個勢力集團的鬥爭,皇權才能平衡與穩固。當丞相勢力占了上峰,玄宗就會通過大封貴妃家人,在朝堂上培養新的楊家勢力來達到分權的目的。而如今太子妃兄弟的舉動無疑要打破這種平衡,玄宗自然要操刀梳理。

  事情一下變得複雜起來。太子李亨見狀,極感恐懼,為了逃脫自己與韋堅兄弟之間的干係,立即上表替自己辯解,並以與韋妃「情義不睦」為由,請求父皇准許他們離婚,以表明「不以親廢法」。

  玄宗對太子加以慰撫,聽任他與韋氏離婚,斷絕了關係。

  當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韋堅一案大加株連,長安牢獄為滿,被逼死者甚多。一時間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要去探望在此次事件中受到重創的太子妃,仍然是在太子妃的寢殿裡,仍然是我敬獻的八寶茶。

  我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太子妃的神情,記得一年前在這間屋子裡,她曾經對我說過:「太子妃不過是未來的國母,未來兩個字尤為可怕。」

  「雪飛,還記得嗎?」太子妃緩慢而平和的語調,仿佛在訴說一件與她毫無關係的事,「我兒時的玩伴,隨前任太子獲罪被誅的太子妃趙惠兒,我曾對你說不希望像她那樣,其實我現在倒有幾分羡慕於她,雖然她未得善終,但是終究是與夫君同赴黃泉的。」

  我抬起頭,本以為會看到雙瞳剪水一臉悲泣的她,沒想到仍是一臉安詳,而且還有一絲笑容。這樣的女子確實堪當國母之位。一想到從今天以後,她就要在禁中的佛寺做一位清修的僧人,心中充滿不忍。

  「這茶真好,」太子妃仔細端詳手中的茶,輕輕歎了口氣,「功敗垂成,我不悔,如此結果,甚好,從此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揮之不去的壓抑與悲傷,對著突遭打擊的太子妃,她活得如此明白。此時我甚至有一種感覺,也許她的兄長與皇甫惟明合議的事情,是她與太子策劃的,想著奮而一搏,或許能爭出個局面來。始料未及,最後輸掉了一切。

  「娘娘,」我鄭重地行禮,「謝謝您為雪飛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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