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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洗兒

  不管在何時、不管在何地,也不管你的境遇如何,雪總是能給人帶來一片寧靜與平和。臨近分娩的緊張與惶恐,獨孤敏即將遠嫁的傷感,不知前路的孤寂與彷徨,都在這一刻變淡了。

  「郡王來了。」芸兒與紫藤連忙上前行禮,李豫一揮手,笑意盈盈攬過我,「於雪飛之中看雪飛,真是美景怡人。」

  「呵呵。」兩個丫頭低頭輕笑。

  李豫捂著我的手,「怎麼不捧著手爐,看手涼的,快些回屋吧。」

  我心裡想著再待上一會兒,嘴上忙說:「剛剛才出來,正想再待上一會兒」。腳上忽然一滑,險些摔倒,李豫面上一驚,緊緊扶住,「怎樣?這麼不小心。」

  我笑了,「沒事,寶寶乖得很。」話音剛落,肚子似乎隱隱的一陣疼痛,表情也一怔。

  李豫終是不放心,半摟半拉,把我送回屋裡。

  暖閣裡有地龍,很暖和,陽光好的時候我甚至更樂意坐在鋪著波斯毛毯的地臺上,所以一進屋我就自然想坐在那兒,誰知身子還沒有觸著地台,就被李豫一把抄起來,隨即被輕輕地放在旁邊的榻上,李豫微微一笑,拉過我的手,輕輕地捂著,好輕柔好溫暖,下意識的就往他懷裡拱了拱,誰知碩大的肚子此時太過占地,似乎是擠到了,我不禁輕輕「呦」了一下。

  「如何?」李豫關切地詢問,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所以他很緊張。

  「沒事。」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不是沒事了,疼痛如潮汐般湧來,一陣強過一陣,我緊緊抱著床上的抱枕,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一聲不出。

  李豫大驚,忙喚人去請太子妃。很快太子妃來了,產婆、醫女、教養嬤嬤都來了,一時間亂轟轟有些紛擾。李豫被請了出去,在古代男子是不能陪產的。即使可以,我也不希望他在身邊,人人都希望自己最危險的時候愛人能在身邊守候,我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從來都是掩藏自己的脆弱與無助,在自己痛苦與失意的時候縮在一角默默療傷,待修整好重新煥發後再展顏於人前。

  我儘量克制自己,不像其他產婦那樣因為哭號提早地消耗掉體力,我緊緊地咬著牙,當疼痛襲來的時候,我甚至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自己的腿,自己身體的其他部位,以此來分擔痛苦。當我的嘴裡充滿血腥的時候,有人給我送上了厚厚的布條,咬住,克制著自己不哭,沒有哭聲只有淚水濕了一片又一片,我想產房外的人都會奇怪,因為屋裡除了侍女們端水走路時而發出的聲響,幾乎是寂靜的。

  終於陣痛之中,我暈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是掌燈時分,侍女們換上彩燈燭臺。幽幽的火苗跳動,我早已被一次一次的陣痛耗盡了全力,渾身濕黏黏的,分不清是汗水、淚水還是其他。

  忽然有一陣害怕,一直都以為生孩子是一件自然中的事情,一直都知道這個孩子會順利地生下來。但是經歷了一天的苦痛掙扎,我忽然在想,如果這個孩子不是歷史上的李適,如果還有別的可能……不禁膽顫心驚,原來歷史中記載的都是結果,而縱使是過客也是要親歷體驗這過程的全部,突然很恐慌,不會就這樣死去吧,越想越怕,於是我拿掉嘴裡的布條,終於放聲大哭。突然的大哭嚇壞了眾人,本來因為疼痛而哭喊的產婦很多,也絲毫不以為奇,但是已經安靜地忍了整整一天,在此刻突然放聲痛哭,一時間都搞不清狀況變得手足無措。

  屋裡屋外頓時亂轟轟一片,不多時芸兒上前舉著一張紙讓給我看。

  「一度相逢一度思,
  最多情處最情癡。
  孤山林下三千樹,
  耐得寒霜是此枝。」

  李豫的字,李豫的情,一時間我更覺得無限委屈,只是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變成似有似無的抽泣。

  當早春雪後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窗子,天空漸漸發白之際,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東宮。

  一個健康的、小臉紅彤彤的男嬰,用響亮的哭聲向整個大唐宣告著他的來臨。

  分離

  天寶二年二月初五,這是來到大唐以後第二個與我休戚相關的日子。

  在這天降生的男嬰是廣平郡王李豫第一個孩子,是太子李亨的長孫,也是玄宗李隆基的第一個曾孫,所以在孩子降臨的當天,玄宗就應太子之請,親自為曾孫賜名。

  「李適。」

  適我願兮——《詩·鄭風·野有蔓草》
  爰其適歸——《詩·小雅·四月》
  適彼樂土——《詩·魏風·碩鼠》
  使適四方——《周禮·小行人》
  適,往也——《爾雅》

  實在不知道偉大的帝王玄宗命名的這個「適」是何所意、何所指,我只是一廂情願地希望是適者生存的適,希望這個孩子能夠適應今後接踵而來的生活中的種種磨礪與考驗。

  三日後,也就是二月初八,太子宮內為小小的適兒舉辦了熱鬧的洗兒禮。

  「親賓盛集、煎香湯於盆中,下果子彩線蔥蒜。用數丈彩繞之,名曰圍盆。以釵子攪水,謂之攪盆。觀者各撒錢于水中,謂之添盆。盆中有棗子直立者,婦人爭食之,以為男之象徵,浴兒畢,落胎髮,遍謝坐客,抱牙兒入他人房,謂之移窠。」

  用三角楓、九裡光之類清熱解毒的中草藥煎成「洗浴湯」,為適兒洗浴,看著銀盆中小小的他用力地揮動著胖胖的手臂,黑漆漆不時四下裡張望的眼睛,還有不安分地蹬著水波的小腳,怎一個可愛了得,沒有做過母親的人永遠體會不了,此時你才能真正體會到對你而言什麼才是唯一。

  想起一句話「這世間真正無條件對你好的就是生你的人,而你對之最好的就是你生的人」這話一點不假。

  玄宗與貴妃逗著金絲繈褓中的適兒,玄宗心情很好,竟然毫無忌諱地說了一句「一時殿上四天子。」

  嚇得太子李亨連忙行禮口稱惶恐。其實玄宗一句玩笑恰恰預示了大唐未來的命運,也正是殿上四人,玄宗、太子、李豫和李適,正是他們見證並親歷甚至是書寫了風雲變幻由盛而衰的中唐歷史。

  「洗兒禮畢」,玄宗與貴妃分賞眾人,而我因為產育曾皇長孫,而由五品的麗媛升為四品的麗儀。麗儀是側妃中的一個稱號,自此以後我也可以被人稱為娘娘了,於是眾人紛紛相賀「恭喜麗儀娘娘」,自然又是一番打賞、謝恩,禮來複往。

  懷中抱著香香軟軟的適兒,看著他剛剛落下胎髮的光光的小腦門,這一刻,即使喧囂熱鬧如此,我也充耳不聞,只是靜靜地享受著這似幻亦真的時刻。

  「我也來看看曾皇孫!」一陣香氣襲來,釵環輕脆作響,裙帶搖曳,崔芙蓉與韓國夫人姍姍來遲。抬眼望去,崔芙蓉一臉勢在必得,而李豫是神色戒備和一臉的嚴肅。

  心中一陣驚恐,不會吧,奪子嗎,不是沒有想過而是一直不去想,在皇室除了正妻,又有哪個人可以毫無顧忌地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呢,殿上的玄宗、太子以及李豫,誰又是親生母親養大的呢。

  一想到崔芙蓉的狡猾與陰險,想到不明不白慘死的逐日,我陣陣發冷,身子一軟,手中的繈褓差點兒失手,李豫一個健步上前,牢牢將我扶住。我勉強站穩向崔芙蓉見禮。

  「免了,聖駕在此,不必多禮。」崔芙蓉輕盈閃過,依次給玄宗、貴妃、太子及太子妃行禮,然後無限愛憐地看著我手中的適兒,隨即賢惠婉約地說:「聽說妹妹此次生產甚為辛苦,應該好生將養才是,這抱孩子的事情就該由奶母、侍女為之。」

  立在一旁的韓國夫人,也是一臉堆笑:「是呀!」轉向李豫,「我說廣平郡王呀,這沈麗媛,呦,該改口了,如今是沈麗儀產後虛弱,要好好調養身子,而這皇曾長孫,實在金貴,就交由芙蓉來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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