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開不敗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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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之中厚厚的簾布遮住了嬌羞的月色,只餘下燭火的光亮。 我蜷縮在羊毛的氈墊中手裡捧著一個暖爐,兀自發呆。原本是生了蕭樓一肚子的氣,當年他背棄誓言另娶他人的余怒尚沒有消去,而今又發現相識至今他從來不曾對我坦白過,氣上加氣,害的我晚飯少吃了兩個包子。 枯坐了許久,帳外那個筆直而且一絲不苟的身影,單手握劍紋絲不動的守在那裡。 晚間風大,吹得帳篷呼呼作響。我緊了緊衣領,站起身來掀開帳簾道:「外面冷,你進來吧。」 「亦聲站在這裡很好。」 小樣,我一肚子氣還沒消,你反倒跟我較上勁了。「我知道你不甘心,若不是因為我這個累贅,今天袁州一戰定有你的身影。因了我,你堂堂七尺男兒只能在這裡看著我東臨戰敗,心裡一定是怨恨我的。」 「亦聲不敢。」 「亦聲你這樣不累嗎?明明就是怨了,說出來又怎麼了。」我重重的歎了口氣,「自小你就是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無論爹爹讓你做什麼你都去做。而是,亦聲你同我一樣,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人生,為什麼不好好把握呢?」 「老爺的恩情尚未報答,亦聲就沒有自己的人生。」 我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覺得憑我的實力對如此一塊頑石說教實在太有難度,於是道:「算了。隨你吧。」 「謝公子。」 「反正我也無聊,不如聊聊天吧。」 此話一出,我成功的捕捉到了亦聲嘴角的一絲抽動,心情頓時愉悅。 轉身進帳拿了件貂毛的披肩圍上,倚著大帳愉快的說:「本公子近來發現越來越喜歡和你聊天了。」 亦聲沉默。 「黃昏的時候咱們說到哪了,哦,想起來,說到蕭樓原本不姓蕭。」 亦聲猛地轉過臉來,那一瞬間的眼神淩厲如同他手中的快劍鳴劍,他壓低的聲音冷然道:「此事關係重大,希望公子慎言。」 我亦冷冷回道:「亦聲你別忘了,你是我遼城洛家的家臣,不是給他東臨王看家護院的。」 「二小姐,亦聲的確聽命于老爺,但是,老爺又聽命於誰呢?」 我被他問的一愣,轉念一想。是呀,對於蕭樓,如同蕭樓的貼身護衛世代忠於蕭家一樣,爹爹、七叔叔、三伯伯是效命于蕭樓的。不,是因了一個姓氏的關係,複姓寧宇。 甯宇,前朝皇族的姓氏。本朝的恭帝原本是駐守邊關的一員大將,手握重兵戰功赫赫,卻狼子野心,借回朝受封之際引兵入帝都,占皇城屠殺皇族,手握玉璽改朝換代,隆登帝位。 據說那一役,帝都生靈塗炭死傷無數,皇宮之內更是猶如修羅地獄,血流成河。恭帝戎裝出身,信奉做事做絕不能給敵人留有後路和反撲的機會。是以,所有皇族血脈一夜之間幾乎被屠殺殆盡。 而隱約間似乎有一種傳言,說前朝詠帝第三子在那場皇宮亂戰之中,受七大護衛的保護下得以逃出升天,隱匿於民間,留住了前朝寧宇皇家的一份血脈。但一切不過是沒有證實的空穴來風而已,多半是有心人捏造出來擾亂視聽的,很少有人會相信他非但沒有隱匿於民間,反而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受朝廷封賞的異性王侯 實在是險中求勝,卻也不失為很好的藏匿方式。 以前的洛松雖是懶惰,不愛練武功夫很差,不會女紅不會家務,不讀四書五經女戒倫德,但並不是不學無術之輩。只不過我喜歡的東西有失正統而已,比如營造之術、江湖野史、武林豔史…… 說起歷史,縱觀整個王朝,只有一人堪稱無所不知,便喚作天機算,此人武功如何我不知道,因為提起他沒有人會說他的武功,而是他對江湖朝堂之事之人的無所不知,深深令人欽佩。而那天機算估計覺得自己一個腦袋記不下那麼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和人物,便寫了一本書——《天機隨筆》,全書分為三卷,分別是:廟堂事,武林事,前塵往事。此書的價值不言而喻,比起蘇名揚家傳的那本書檔次高上好幾倍。但卻鮮少有人見過,多半因為天機算此人神秘非常,當今朝堂江湖見過他的人寥寥無幾,當年與他一起揚名江湖的友人,多半都埋於黃土了,少數幾個像無道老人、回雪劍客也都歸隱了山林,蹤跡難尋。是以,此書雖然價值千金,卻找尋無蹤,也沒見有人自不量力的想要得到。如此才襯出了蘇名揚的那本書。 而我,有幸拜讀。 說來不得不感謝一下雍山崖底的怪老頭,此人不但醫術不凡審美湊合,還有收藏的癖好。一個破山洞被他堆得滿滿的,刀劍兵器、書籍竹簡、鍋碗瓢盆、破銅爛鐵……一應俱全。養傷實在是件很無聊的事情,於是我就幫他收拾整理下破爛,也算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當我在一堆透著黴味的書裡扒拉出《天機隨筆》的時候,手抖了一下。立馬跑過去問他可是天機算的真跡。老頭正在睡午覺眯著半隻眼睛反問我:「你看老夫像是收藏假貨的人嗎?」於是我激動的問他可不可以拜讀一下。他閉上眼睛哼了一聲:「老夫若是說不讓你看,你會不偷看嗎?」我想了想覺得不會,便搖了搖頭。卻聽到他的呼嚕聲響起,於是認為他是同意我看了,三個月的時間我讀完了兩卷半的故事,剩下那半卷前塵往事倒不是來不及看,只是耐著性子讀了前半卷,舉得甚為扯淡,不讀也罷。估計是天機算閑來無事瞎扯出來的離奇故事。大約講的是一個上界的傾城王妃遭人陷害,被貶入凡間世世為娼,隱忍復仇的故事,與美女自然有英雄相伴,好巧不巧,此人便是當年陷害此女的王后之子,當今太子。但就故事本身來講可以說有幾分色彩,卻情癡緣淺,那女子為了復仇利用深愛自己男子的感情去謀害他的親人和朋友,著實令人髮指。不知為何死在那女子手中的人越多,我心中便不得安寧,深知如此一來她與他縱然情深如海卻註定不得善終,以欺瞞開頭定然以悲情收尾。想到此處,心中鬱結煩悶愈加嚴重,有一日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登時噴出一口血來。那本在繩上睡覺的老者無聲的閃到我身前,探上我的脈,喂了個褐色的丸藥給我,道:「看書看到吐血的你算是老夫見過的第一人,天機那老匹夫說是有一日蒙天人托夢,說了此番故事與他聽,他醒來之後神志不清了近半年,寫成此卷,取名前塵往事。因他說夢中那冷傲的男子說過,往事難忘便是今生無論多麼艱難也要覓得佳人,而他怕自己沒有了前世記憶會忘了這段過往,所以托夢於天機算讓他書寫成書,保存這段記憶。但依老夫看,定是天機老匹夫嘴上無德,專門挖人隱私遭了報應,被有心人整治了也說不定。自那以後,他就瘋瘋癲癲的,神志迷糊了。而今,雖說你資質差了點,但卻不至於無故吐血,此書透著古怪,別再看了。」於是我便沒有再看那前塵往事,也不知道故事後來怎麼樣了,那傾城的女子和那桀驁不羈的男子相守到了幸福嗎? 拋來這個處處透著淒冷的故事不說,江湖事和廟堂事可謂無所不包,瞬間將我的知識面提高了好幾個檔次,受益匪淺。就像前番與蕭樓在樹林中遭遇病郎中的時候,他的生平事一字不差的記載在江湖事中的人物譜上,天機算還給了他一個致命的批註,攻其不備。是以,我得以殺了他。 而廟堂事上,我清楚的記得,前朝詠帝的三子,字重樓,甯宇重樓。 他本不姓蕭,卻留有了一個樓字。 「參見王爺。」亦聲恭敬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見蕭樓已經換了衣服,剛剛沐浴完的樣子。沒有穿他喜好的黑色,反倒穿了件白色的隨身袍子,束起的領口上繡著金色的繁複花樣,似乎是竹節節節高升之態,腰間掛著成色上佳的玉珮,頭髮散開垂在肩上,仍有水滴緩緩滑落。眉眼之間氳有水汽,給那張寒冰一般的臉色添了幾分柔和,薄唇紅潤……好一幅美人出浴圖。 我咽了下口水,提醒自己正在生氣。明明沒有虧欠他蕭樓什麼,明明是他欠了我的情債,為什麼總覺得自己欠了他幾吊錢一般。 蕭樓看了眼我不善的臉色,轉頭看著亦聲。 亦聲低頭醞釀了一番,小聲說:「屬下沒惹二小姐。」 蕭樓笑了笑,「那便是我惹的了,你先去休息吧,這裡有我不礙事的。」 亦聲道了聲是,身形一閃便沒了蹤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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