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開不敗 | 上頁 下頁
三九


  在街頭晃悠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注意到我便找了個僻靜處換上小麗的人皮面具,脫了外面的青色男裝長袍,露出裡面的碎花丫鬟服,換上繡花布鞋,收拾妥當便朝西側角門走去。

  小英已經候在那裡,見了我恭敬地迎過來,小聲說:「姑娘裝扮得太像了。」

  哎,我就是個做丫鬟的命。

  「叫我小麗吧。」

  「是。」

  小英帶著我進門,在宅子裡東進西繞地往廚房走。

  王府果然氣勢不凡,占地面積自然不小,加上秉承了可望卻不可達的園林建造宗旨,用一系列的回廊遊廊拱門假山池水作為構成要素,一般人誰進誰迷路,誰繞誰暈菜。

  前腳剛到廚房,便聽一大媽吼道:「小麗你個死蹄子,昨個死到哪裡去了,郡主回來府裡擺宴席,整個東廂廚房手忙腳亂的人手不夠用,偏偏你個不長眼力價的呆子不見人,買你回來有什麼用!」

  老實說我最不待見這種人老色衰脾氣見長的大媽級人物,平時諂媚討巧一個頂倆,狐假虎威的本事也是不弱,一到真有事情做的時候就欺負下面的丫頭,少不了動手動腳地撕扯欺辱。原先在家裡也曾撞見過,私底下還和小樓哥哥抱怨過要懲戒這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惡婦。他卻笑著說,人性本惡,今日的這幫老媽子不就是從昨日的丫頭走過來的,也是被欺負打罵過的,做丫鬟的時候定然也是恨死那幫婆子了,但是管你是否受過苦遭過難,當你熬到這個位置就自然而然會做這個位置該做的事,這是命定的責任,逃不掉的。

  當時我尚不能理解小樓哥哥話中的深意,只判斷出,老媽子的責任就是欺負丫鬟。

  小英輕輕地拉了下發呆的我,賠著笑臉同那婆子說:「王媽媽別生氣,錯都在小英,昨個臨時起意拉了小麗姐姐去我那邊幫忙,真不知道郡主回來了。要是知道打死小英也不敢放肆拉王媽媽的人呀。王媽媽你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和小麗這次吧。」邊說邊塞給王媽媽一塊碎銀子。

  那婆子收了錢,陰寒的臉色刹那間回暖,笑得那叫一個陽春三月,「喲,媽媽我就說這府裡上下最機靈的丫頭就是小英了,媽媽記得你的好。」轉頭對我喝道:「還不趕緊進去幹活,跟個木頭疙瘩似的。」

  銀子的力量果然偉大,這給與不給的差距太明顯了。

  因了景綾折騰一圈終於回府的緣故,府裡上下都忙活得雞飛狗跳,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這位大小姐,生怕她一不高興再鬧一出離家出走千里奔情郎。

  我也被使喚得雞飛狗跳手腳並用。幸好小麗只是廚房的幫工,打打下手做些洗菜生火之類的雜活,我隱藏得倒是很不錯。要是安排給我個燒飯做菜的活兒,那可就真得「阿彌陀佛」了。

  洗了半上午菜,挑出來數十條肉肉的菜蟲,尋思找個機會放進王媽媽的飯菜裡給她補補。剛想到這兒就聽王媽媽叫我,頓時一個小顫抖。

  王媽媽兇狠地瞪了我一眼,對站在院子裡的一干丫頭們說:「媽媽今個給你們提個醒,打現在起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留神注意了。這幾天王爺突然開始關心府裡的雜物,已經先後去了賬房、庫房、洗衣房查看過了,保不准什麼時候就到我們這裡來了。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平日裡犯了什麼錯誤媽媽我尚且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要是在王爺面前丟了我的分子,別怪我事後不留情面地收拾你。」

  我和其他姑娘大聲回答:「是!請王媽媽放心。」

  景溯要來?我心裡突地一痛。前幾天小英說,這次送景綾回府的是宋城守將以鐵拳聞名的杜進,再加上贏謀功夫也不弱,我們怕是不容易下手,需要再等等尋找時機。

  而若是景溯孤身一人來到廚房……

  深夜,大寒的月色尤其皎白,清亮的光芒似乎把黑幕下的萬物照了個通透,但也只是表面的光亮罷了。

  我坐在一堆柴火旁邊,在要不要趁機動手的問題上從白天掙扎到了黑夜。越想越生氣,越想越覺得自己不中用。抬起手就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聲音清脆力道十足,打得我淚水都淌了出來。這個問題是身為爹爹女兒的人應該掙扎的嗎?

  「你為何要打自己?」

  沉沉的男聲突然響起,驚得我一下跳起,一眼望去,皎白的月光下,景溯一身白衣眉目悠遠地站在那裡。

  這是我頭一次見他穿白色的衣服,配上濃黑粗重的眉,深褐有神的眼,倒是別有一番沉穩安寧的感覺,和先前重傷昏迷或者風塵僕僕的邋遢樣子大相徑庭。是了,他本就是高貴的世襲王侯,落魄江湖只是一時而已,骨子裡的高貴尊榮是與生俱來無法磨滅的。

  我呆了片刻趕忙跪下行禮,「奴婢給王爺請安。」

  景溯走近幾步,勾起長長的眼尾看著我,「本王先前從未來過這裡,你在何處見過本王?」

  我心下一突暗叫一聲「大意」,原先在家裡若不是我調皮常跑到廚房裡瞎鬧,是見不到廚房裡的粗使丫頭的,我敢保證,除了端菜的幾個丫頭廚房裡的其他人是認不出姐姐的。

  我平靜地說:「回王爺,前個郡主回府府裡擺宴,東廂廚房人手不夠就派了我臨時去傳菜,奴婢該死,忍不住好奇,席間偷看了王爺容姿。」

  景溯道:「原來如此,起來吧。」

  我道了聲謝,起身低頭恭敬地站著。搭在前面的雙手早已濕透,腰間的軟劍就在手下,而我的心,慌亂得怦怦直跳,連帶著指尖也在顫抖。

  「那麼,回答我先前的問題吧。」

  我疑惑地抬頭望他,對上他深褐色的眼睛才自覺逾越,立刻低下頭,輕聲問道:「王爺什麼問題?」

  景溯卻突然不說話了,我低頭只看得到他半截白色衣衫一塵不染,黑色的靴子針腳細密質量上乘。沉默了片刻,景溯低沉而緩慢地說:「你為什麼要打自己?」

  娘的,我打自己以示懲戒都被你看到了。

  「回王爺,今晚奴婢值夜,方才太困了,怕萬一睡著耽誤了主子們的吩咐,所以打了自己一巴掌提提神。」

  景溯靜默了半晌,抬步向廚房走去,我驚恐地跟在後面。

  一般廚房裡是留兩個人值夜的,但是本來和我搭伴的丫頭給了王媽媽些好處,就把苦差派給我一個人了。

  景溯在廚房裡東翻西找了一陣,端起魚翅糕看了看,又拿起銀耳粥聞了聞,搖了搖頭。

  我小心翼翼地問:「王爺餓了嗎?」

  景溯回身看我,我趕緊低下頭去。他的聲音裡猶帶笑意,「嗯,餓了。」

  「奴婢這就叫人給您弄些吃的。」說罷抬腿就走。

  「慢著。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睡下了,既然你是值夜的,難道不該由你做嗎?」

  我喘了口氣,「回王爺,奴婢只是個粗使的丫頭,不會做飯。」

  景溯的聲音頓時威嚴起來,「不會做飯為何要留你值夜,這便是管事婆子的責任了!」

  我本想說「是」,添油加醋地把事實說出來。可轉念一想,王媽媽要是受了這份氣,我的小日子還能消停了,搞不好會被攆出王府。

  「不是,奴婢會做飯,只是手藝不佳怕怠慢了王爺。」

  景溯愉悅地笑了,「哦,不礙事。你儘管做就是了。」

  「是。王爺想吃什麼?」

  「餃子。」

  餃子?那個歡聲笑語的農家夜晚猶在眼前,似乎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那天,蘇說他是愛我的,我們有今生之約和值得憧憬的未來。而今天,我不斷地尋找機會想拔出腰間的軟劍。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毫不猶豫地說:「回王爺,奴婢不會包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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