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我以千面侯君心 | 上頁 下頁
四六


  大軍開至關門下時,有名參軍喝道:「關城上有人!」話音未落,關內揚起嘈嘈如裂帛的琴聲,氣勢磅礴,驚飛林中鳥雀無數,轉瞬間琴音凝咽,空蕩的山谷中截住回徹起清揚婉麗的歌聲:

  「悲壯哉仲夏之為氣也,
  鬱鬱兮草木將衰竭,
  去白日之昭昭兮,
  歎長夜之悠悠,
  寥慄兮君遠行,
  登臨送目兮盼君歸,
  盼君凱旋歸——」

  一曲唱畢,天地為之動容,薊北關後的山谷內吹出一陣旋風,風過之處,花飛葉舞飄滿天,紛紛揚揚地在關城的斷垣殘壁上落下一陣「彩雨」。將士們先聞天籟,後見奇觀,無不震撼。隨行的老軍醫歎道:「許久沒聽這曲《送君行》了,此女之音,比當年蒙妃出嫁時所唱那次,更叫人動容啊!」

  方直聞言,放緩了馬速,仰望關牆。鄙陋的關門上,佇立著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雖看不清面容,卻也大概能辨識出她是在向這邊遙遙觀望。待方直打馬經過關門時,馬聲嘶鳴,方直心跳加快,繼而關裡沖出一抹熟悉的褐色,方直的呼吸驟然急促,是玄墨!方直頓時心生百念。

  漸行漸遠,方直頻頻回頭,那抹小小的身影一直都在。就在方直幾欲欷?#91;之時,他突然很沒良心地勾起一件往事,當下情不自禁地冷哼了一聲,引得身旁一名軍士渾身緊張,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引得大都督不滿。他哪知道方直想到的竟是:我就說嘛,這死丫頭上回鬼嚎果然就是故意氣我的!倒還真沒冤枉她!方直真是小肚雞腸小葉肝外加小心眼兒,這「上回」都要追溯到猴年馬月,玄墨在澡盆子裡「放歌」那次。

  戰爭絕非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大軍行至淮水南岸時,因突降半個月的大暴雨,導致淮水氾濫,再加上南方天氣濕熱,軍中不少將士染上了熱疾,兩軍尚未交戰,朝廷的軍隊在天時和地利上就先栽了跟頭。好容易等到雨過天晴,戰承嶪沉穩大度,指揮得當,揮師繼續南下,接連收復五州三郡,但已是人疲馬乏,戰況不容樂觀。

  而玄墨每天都會神出鬼沒地潛伏在方梟的書房屋頂,偷聽戰報。

  當她聽到,九月底,隨州城一戰叫頭陣的主將大腿負傷時,心裡一陣飛沙走石;在得聞受傷的是左寒而不是方直後,玄墨很是幸災樂禍,同時還振振有詞:皮糙肉厚的就是用來攻頭陣的。

  十月上旬,戰承嶪笑傲戰場,引五十輕騎潛入荊州製造混亂,在輕鬆拿下守城大將首級後,被烈焰灼傷。玄墨聽到這個消息後又是一陣膽寒,不住地替那人感到惋惜:毀了,十有八九是破相了,到時候可得做幾副英挺的假面送給他。事實上,人家根本就沒燒著臉。

  十月下旬,軍需告急,駱修整裝,監押軍需帥兵二十萬南下接應。

  十一月底,吉布抵達京城來接玄墨,玄墨是帶著遺憾離京的,因為她臨走都沒有聽到關於方直的任何消息,頭一遭,玄墨嘗到牽腸掛肚的滋味。

  玄墨回中都這一待就待到了來年的四月。

  這天,玄墨又百無聊賴地躺在墜滿鮮花的草甸上,曬著刺眼的太陽。剛從穆賽帳中出來的吉布在她身旁坐下,抽出玄墨嘴裡都嚼爛了的艾草,老套地問:「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什麼?」

  玄墨一個打挺坐起身子,喜滋滋地與吉布對視毫不猶豫地說:「好的!」

  吉布頷首道:「南方叛亂已平息,南征大軍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

  「妙極!」玄墨一斂眸子,眯眼笑問:「等等,讓我猜猜壞消息……」玄墨誇張地皺皺眉,一吊眼角,斜睨著正在遠處吃草的奔:「某非是哪個不想活了的死老頭兒跟父汗要我?」

  吉布搖頭,玄墨吊起的眼角微微有些牽動,咬牙道:「你要娶牧牛女?」吉布微吊嘴角,旋而正襟危坐地輕言:「別猜了,小墨墨,是直舅舅。」

  自打方直南下,關於方直的一絲風吹草動玄墨都沒探聽到,玄墨只能努力讓自己往好處想……而今,自己盼來的竟是吉布口中的「壞消息」。玄墨胸口似被大石擊中,緊張不安地盯著吉布的嘴。

  「直舅舅和戰將軍在攻下巴陵郡後,遭遇反撲,戰將軍肩胛處被箭刺穿,直舅舅腹背中刀,兩人傷勢很重,當場——」

  「別說了!」玄墨頭也不回地沖回營帳,吉布接下來的話她沒膽量再聽下去。

  吉布被玄墨這一吼給當場吼住了,反應了半天後才撫額自語:「咦?我還沒說完呢,兩人當場就被援軍送回大營救治了呀——」

  當晚,玄墨就留書一封,偷偷溜出中都,隻身縱馬回京——奔喪。

  第二十九章 瘋子的剋星

  當玄墨還在星夜兼程時,方直被抬回了鎮國侯府。此番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方直著實傷得不輕,刀從背後刺入,只差一寸就直插心臟,而且這一刀傷了後背上一根牽動右臂的筋腱,軍醫沒一個敢打保票,這傷是否會影響到方直日後使用右臂。為此,回京這一路上,方直都一改往昔文質彬彬的風度,不論是在黑夜還是白天,幾乎不停歇地暴躁咆哮,像只發癲的困獸。只要有人碰觸他的傷口,他都會不依不饒地朝那人發瘋,打罵廝打無所不能,發展到最後,甚至連多看一眼他的傷都不行,所以南征軍凱旋後,所有的軍醫都在家養傷——被方直搞出來的。

  等回到家裡,方直依然不做任何收斂,絕望的方直已然脫了人形兒,活脫脫一頭瘋獸。朝中一個荒誕的流言不脛而走:兵部少司馬,瘋了。方梟很理解兒子的苦衷,年紀輕輕就將失去使劍的右臂,實為人生一大悲哀,所以就算眼下方直的舉動再出格,他都能忍。而且倘若數月後證明,方直當真不得不拖著殘臂過活後半生,作為老爹的他,也會陪著兒子日夜咆哮。估計到那時,鎮國侯府方圓幾裡內,就別想再有別人住了——大概沒有人願意放著舒心日子不過,而跑去住在原始大森林附近,過一種心驚膽寒的日子——耳畔時刻激蕩著野獸發春的叫喚,同時還得高度警惕著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跑出來發癲的獸們。

  方直回府的第三天清早,京城城門剛開啟了一半,一人一馬便飛掠進城,寂寥的大街上,馬蹄子打在方磚上的聲音分外清脆急切,敲得沿街百姓人心惶惶。剛進鎮國侯府的大門,玄墨蓄勢已久的眼淚就如同崩堤的滔滔洪水,肆虐不絕。玄墨邊往正堂跑邊大聲哭訴:「你渾蛋……孬種……小人……你不負責……你說話不作數——沒經我允許你就敢死,小舅舅——你死得好慘呀——」

  玄墨典型一個大事不糊塗小事兒不聰明的主兒,她也不想想為何府內連靈堂都沒設,就幹站在那瞎哭。

  寂靜的大清早,痛哭很快就引來了方梟他們。方梟辨認了好半天才驚訝地認出,正堂中灰不溜秋泣不成聲的小人竟是玄墨。方梟不禁啼笑皆非,趕忙把疲憊虛弱的玄墨抱起來問道:「小玄玄,你哭誰哪?誰死得好慘呀?」

  「哇——小舅舅死得好慘呐——」這一聲振聾發聵,驚醒了整座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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