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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二十章 你要對我負責

  玄墨高高地束了一條簡單的馬尾辮,身著及膝蒙古裙袍,足蹬黑馬靴,歡快地牽著吉布的手進到穆賽的宮帳中。

  「孩兒給父汗母妃請安!」兩人雙雙跪下施禮。

  「都起來吧,吉布,小墨,過來給小舅舅見禮。」

  「小舅舅」三個字對於玄墨來說毫不啻於半空中突然殺出的黑壓壓的一堆大鵬鳥——的糞,突如其來,唯恐避之不及卻仍是避之不及,不偏不倚一堆人中正砸中玄墨,還砸得她魂不守舍。

  吉布扯著玄墨邁開大步就要上前施禮,正愣神的玄墨給他突地一拽,沒防備,腳下一個趔趄,「撲通」一聲跪在了方直面前厚厚的氊子上,她這一跪,帳內頓時鴉雀無聲。

  穆賽心歎:打歸打,鬧歸鬧,終究是一家人,且日久生情——

  方亦男心道:難怪當日告知小墨今年不必回京時她一臉落寞,原來她心裡記掛著直兒呀!

  吉布更是一腦門子困惑,當中尤甚的是:小墨這一跪,自己若是不跪豈不失禮?可直舅舅僅大自己兩歲呀!按理說都是同齡人,唉,跪是不跪?

  心緒最為不寧的當數方直,不久前當他眼睜睜地看著玄墨主動獻吻於一陌生男子時,那心火生得可叫一個快呀,而且還連連哀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不濟地位。而就在轉瞬前,卻證實了玄墨吻得不過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大外甥,平白添堵的心才重獲疏通。眼下,他親眼目睹到玄墨與自己再見面時竟然「激動」地跪在自己跟前,雖然方直寧願要個吻,但玄墨這一跪還是讓方直有種老淚縱橫的衝動,一時無語凝噎,種種不快煙消雲散,老早就在腦中演練了數十遍的「復仇雪恥」的招數也全給丟到了馬蹄子下。

  全場的主角玄墨,還靜靜地跪在地上。此時,如果有人覺得她把臉埋在胸前,是為了掩飾她一臉的悲傷,那麼此人就是大傻;如果有人僅憑她肩膀止不住地輕輕抖動,就認定她在抽泣,那麼此人就是太傻;如果還有人因「細心」地發現她手指正死死地掐進大腿,就在心中大唱讚歌,盛讚公主情深所致,正在竭力克制自己失聲痛哭的衝動,那麼,這種人就是尤其傻!事實上,如果大家看到玄墨臉上盡現的悲憤扭曲、懊惱不已、欲哭無淚、百口莫辯的表情,就不會有那麼多傻子層出不窮了。

  此時此刻,玄墨心中的真正想法是:哥哥,你拽我時,怎麼不給我點暗示?還有,方大舅,勞煩您張張尊口先讓我起來行嗎?還有還有,父汗母妃啊,我本意不是要對他行此大禮的,此生我只跪蒼天父母的,我跟他——沒感情。

  好在方直也被假像蒙蔽了雙眼,若是他知曉了玄墨真正的想法,他從馬蹄子底下重新拾回他精心策劃的「復仇大計」還來得及不?

  由於時間緊迫,三日後,大隊人馬整裝待返。穆賽把政事安排好,攜妻兒一同進京。進京路上,好戲緊鑼密鼓地上演了。

  為安全起見,方留書有父母貼身保護,坐在八駕的馬車中,而玄墨則執意與大哥縱馬同行。這樣一來,方直即使想跟玄墨說句悄悄話,中間仍得夾著個吉布。方直一個大男人能對玄墨有什麼悄悄話可講?有。自打那天玄墨向他跪下請安開口後,兩人沒再說上一句話,可方直心裡卻真的憋了一句話想問玄墨,然而上天總不肯賜給他一個機緣,這句話一日不問出口,這方直的心就一日癢過一日。於是乎,方直有事沒事就跟玄墨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時刻準備見縫插針。

  方直在自己跟前這麼一晃悠,倒是又讓玄墨忐忑不安起來,玄墨本以為那一跪,縱使自己不情願,也權當「一跪泯恩仇」了,過往種種方直若是能既往不咎,也算是歪打正著,從今往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眼下,方直總是像影子一樣怎麼甩也甩不掉,玄墨猜不透他又要下什麼套兒,一顆心就總是懸在半空中,到後來乾脆吃喝拉撒睡寸步不離吉布。吉布知道方直與玄墨只間的恩恩怨怨,看到玄墨異常的舉動,也便完全給予理解和體諒。

  行程趕至一半,玄墨忍無可忍了,發誓要想法擺脫方直。趁中途休息,她鑽進了馬車,神秘兮兮地向方留書討教:「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前年你跟太子相識時,好像還有幾個公子追求你追得緊,後來你是怎麼打發了他們,讓他們死了那份心的?」

  方留書以為小妹只是趕路趕得無聊才突發奇想,二話不說就開始傳授經驗:「很簡單,投其所厭便是。舉個例子說,當年有個張公子,他最喜靜若處子的女子,我便天天在他跟前馭馬馳騁,不出七日,他便偃旗息鼓;還有個孫公子更過分,整日當著我的面把恭儉禮讓掛在嘴皮子上,言外之意就是嫌我做得不夠好。我便給他來了個絕的,有一日我對他說:聽孫公子一言勝讀十年書,日後我一定參照公子所言,把好東西讓給自己,對一切男子有禮,讓丈夫從儉,話還沒說完他便落荒而逃。還有,最討人嫌的就是國舅家的趙大公子,我結識他先于太子,可他傷我最深,他口蜜腹劍,口口聲聲說想娶我,我便佯裝要嫁他,這一試讓他現了原形,他竟然是頂不負責的一個臭男人!」

  「投其所厭啊——」玄墨喃喃念叨這四個字,眼神有些迷離。

  方留書正色道:「小墨,聽姐姐的話沒錯,桃花多了固然好,但難免會有爛花充數,為了不讓下三爛的爛桃花白白占了真命天子的地位,踢開他們就要不擇手段,哪怕是小小的自毀形象也無妨。」

  見玄墨面有疑色,方留書坦然一笑道:「放心吧小墨,真實美好的一面總會有真心人看得到,忘不掉。」

  從車裡出來後,玄墨就開始絞盡腦汁地想方直討厭什麼,而且,總還時不時地盯著方直一個勁兒地猛瞅。再後來……

  想起方直愛美,玄墨就找出一張自認為極醜的假面戴上,然而,方直見到後只是神色稍顯一滯,旋即就恢復了往常。此計不通。

  又想到方直愛乾淨,玄墨就故意跟吉布討了一隻十天沒洗的臭襪子塞進荷包掛在腰上。還沒等到方直有何反應,玄墨自己就先被熏暈了。此計忍痛放棄。

  最後,玄墨想起方直總愛拿「男女授受不親」說事兒,玄墨一咬牙,放棄了夜晚與二姐一起睡馬車的待遇,愣是鑽進了吉布的氊子,賴著不走,還執意要抱著吉布過夜。

  果然,這招起了作用。

  翌日,一聽人說自己的「專用冰枕」與吉布同氈共眠了一夜,方直的氣兒就不打一出來,拔營趕路前,方直二話不說就氣勢洶洶地從吉布身邊帶走了玄墨。可人家穆賽和方留書還沒說什麼呢,他卻先發制人了,沒辦法,京城的貴公子的通病就是「獨」。

  甩開了大隊人馬,方直停下腳步,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從今晚起,要麼跟你姐姐睡,要麼跟舅舅睡,你選吧!」

  「哥——」

  「想都別想!」

  「為什麼?」

  「哥哥是男平輩,舅舅是男長輩,女孩子家老大不小了還跟男平輩一道睡會落人口舌的!」方直完全就是在強詞奪理。

  「落人口舌又怎樣?」

  「那你就甭指望有男人要你!」

  嗯?方直此言一出,玄墨遠遠近近的記憶交織出一絲火花,擦亮了玄墨的眼眸。

  「舅舅,你是負責的男人嗎?」玄墨這句話聽上去就跟「你是個男人嗎」一樣具有挑釁性。

  方直想都沒想,張口便承認「是」。

  一抹如釋重負的笑隨即綻放在玄墨的臉上,嘴裡還不住地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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