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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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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人常「慈母嚴父」,天寰從記事開始就相反,他有「慈父嚴母」。 母親盧皇后對他並不溺愛。父親不到三十歲,後宮女子就多到難以想像的地步。母親統領六宮,每日都是忙碌的,可她並不因此而放鬆對天寰的教育。童年時的天寰偶爾才能得到她的誇獎。而父皇對他幾乎百依百順,寵愛到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 有一次,年幼的他發邪火,把一個硯臺摔壞了一角。母親親自拿了把尺抽打他的手心。他的手心紅紅的,就是不哭,也不肯認錯。 母后命他明日還是帶著那個破硯臺去禦書房上譚,他點了點頭。 晚上父皇來看他,見了他被打腫的手,怒不可遏。他馬上領著天寰到太極宮住宿。 最後還是天寰認錯懇求,才被送回到母后身邊。 母后沒再提起那件事,天寰便自覺地用了一段日子缺角的硯臺。 他常常懵懂,父皇母后為何彼此那麼客套疏遠?南山一桂樹,雙鴛鴦為何不能是他的父母? 母后並不嫉妒,對中宮的職分盡心盡力。她對天寰嚴厲,可對後宮的女子幾乎都和顏悅色。 父皇生來迷人,即使他荒蕪朝政,把心思都放在溫柔鄉和技藝巧工上,別人還是會瞻望著他。 父皇宛如神仙,笑語數句,就會令人心折。可惜,他好像做什麼都不認真。 他和她,好像一直在銀河的兩岸並駕齊驅,誰也不肯率先呼喊對方。 母后曾對天寰說:「你像你父親,所以他愛你。你生下來……他就把你視為第一子。」 那裡天寰還不懂事,問道:「既然父皇愛護第一子,為何我沒有同母的弟妹?」 母后語塞。她拔下玉釵,笑容有幾分落寞,「嗯,大概因為是獨一無二的孩子,所以此生我和他的緣分都注於你吧。」 天寰回憶起他六歲的生日,發生的一幕幕詭異如戲。 從那時起,他的身邊便多了一隻黃金團龍。父皇當時的哭聲令他膽寒。 父皇再未來過太極宮住宿,他雖然還是照樣笑、照樣玩樂,可是天寰覺得他再也不一樣了。 從那個神秘的風雨之夜後,父皇的一部分跟著死去了。他不斷地用女人和其他愛好來填補他內心的洞。但是日月侵蝕,洞已經難彌補,他的身體也垮掉了。 天寰在宮在長大,從能認識世界開始,形形色色的女子就存在於他的視野之中。 大部分女人在小男孩兒的眼裡,就是包裹在絲綢下、脂粉裡的身軀。她們中的大部分就像一個個有顏色的符號。她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嘰嘰喳喳地議論,還爆發出讓小天寰納悶的笑聲。所幸他常見的母后、羅夫人、善靜尼姑姨母都與眾不同。 父皇因為寵愛天寰,便常把他帶在身邊,年幼時的他常常無奈地混跡於香花叢中。 那群圍繞父皇的女子,每一個都儘量待太子好。可天寰老是沒精打采的,全無和父皇獨處時的活潑。只有賈貴嬪等為數不多的幾個女子才能和小太子說上幾句話。所以她們失望之餘,往往傳播說太子孤僻古怪。 久而久之,皇后宮裡的人也知道了。母后笑問天寰:「你如何都不肯敷衍那些姨姨們?」 天寰心中有幾分生氣,悶頭寫了半天書帖,才大聲說:「我是東宮太子。我只有一個姨母,她在蘭若寺出家!」 他一口氣跑到太極宮。父皇正獨自坐在回廊前,沉默地望著海棠花瓣隨風舞蹈。 「天寰。」父皇抱起他,「咦,誰敢惹我的天寰不高興?」 天寰說:「父皇,以後若有那些女人,我就再也不跟您出去遊玩了!」 父皇一愣,旋即笑了,「好啊,不要勉強你自己。」 父皇的手滾燙,讓天寰一驚。他正要問,父皇去搖頭,「我只是受了風寒,已好得差不多了。天寰,你將來去學點兒醫術吧。我若病了,你替我瞧,好不好?」 天寰十分情願地說好。父皇拉他進殿,「我們還是一起畫畫吧,上次那張珍禽圖還未畫好呢。」 天寰依舊有點兒擔心。但父皇興致勃勃,還把毛筆遞給他。 天寰不得不認真用筆。父皇替他按住宣紙,輕聲指導著他。 父皇去後堂更衣的時候,口渴的天寰捧起父親方才飲水的瓷瓶吃了幾口。 他咳嗽幾聲,瓶子裡不是水,而是烈酒。 天寰思索著跪下。父皇回來,滿臉驚訝。天寰匍匐在地,「皇上,您病了,怎麼還喝酒?」 父皇雙手攙扶起他,歎息一聲,道:「因為我無能。」 他熱淚盈眶,又恨又急,「什麼叫無能?皇上能做好丹青聖手,就不能做好南面之君?」 父皇把他抱到案上,與他面對面,「我不能,所以才留給你。天寰,我不是丹青聖手。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的胸中只有美人,沒有丘壑。我呆以畫仕女花卉、庭院禽鳥,但你幾時看過我走筆江山?我的格局,不能畫天下。」 他一直記得這些話。他不覺得父皇不能,父皇只是任情隨性,不喜強迫自己。 天寰已經滿了十歲,還是有不少困惑。伯父秦王等結黨營私,北朝民不聊生。要患難夫妻兒子那般慈愛的父皇,卻不能分心給宮外的子民。 舅父司空告誡他,在人前莫議論朝政。天寰謹慎遵從。他不大見外臣,每每見到他們,也儘量沉默。他想自己快快長大。在他足夠肩挑一切之前,不讓外人窺見他的真實。他痛心地感到:原來父皇早就選擇了放棄。 有一天,他要是不能當家中的中流砥柱,那麼他們一家人只有束手待斃。 天寰十歲的時候,寵冠後宮的楊夫人生下阿宙,接著還有其他弟妹。 阿宙是個肥白可愛的嬰兒。當天寰遇到他時,也會忍不住拉拉他胖胖的小手。 可是他不喜歡楊夫人。她那妖冶的芳容、奢侈的服飾,他全都不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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