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
二四五 |
|
我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平身。百年含淚低聲道:「太后,殿下正在作畫。」 他的淚光裡好像好像還含有某種信息,我卻無法知道答案。 作畫?我聽說浩晴喜愛書法繪畫。他定是在椒房殿內等我久了,就開始揮毫。 我悄悄進入大殿。桂花香氣馥鬱,無酒亦可醉人。 面向陽光的窗前,一個身穿冰藍錦袍的俊秀青年據案持筆,正低頭沉思。 燦爛的光線照著他挺直的脊背、墨黑的髮髻。他不戴冠,只別一根玉簪。 簷鐵叮噹,他眸子滑動,好像想到了下面該如何佈局,一個淺淺的笑渦頓時生在他如冰雪般白皙的臉頰上。 天寰……我仿佛看到了天寰。是他回來了?我恍惚之間,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和臉。 青年看到了我,愣了片刻,對我叩首,「臣恭請太后聖安。」 不是天寰。他……他是浩晴。我俯身過去,拉住他的手,「來,快起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他依言起來。他的身材修長,微低下頭讓我瞧。 他多麼酷似他的父親啊!我的手指滑過他的眉眼。他的眸子黑白分明,只是沒有朦朧的水霧。他明亮的眼中好像永遠有陽光,且有桃花盛開。 「太后,兒臣盼望了您二十年。」他的聲音柔和,同樣是明亮的,就像那種在溫暖的環境裡長大的樂天青年。 「不要叫太后,叫母后。不……叫我家家。我也夢了你二十年了,你是我的浩晴。」我好久沒流淚了,此刻鼻子酸楚。 浩晴扶著我笑起來,「家家,我……我不是來了?我一個人日夜兼程,因此早到了。」 「一個人?」我環顧四周,阿宙他……並沒有來。 浩晴望著我,若有所思,「家家,父王沒有來。他說,一別二十年,人間別久不成悲。他只讓我轉交給您一樣東西。」 人間別久不成悲。阿宙,你寧願記住曾經的我,我何嘗不是? 「什麼?」 浩晴給我一幅畫軸,他告訴我:「父王說這張圖畫是當年先帝所畫,並賜給他保管的。前幾年,他就發現了一個變化。但他說,只有家家能看明白。」 這是……他臨行前,天寰讓我送給他的梅花仕女圖,圖上的少女就是昔日的我。 我望了浩晴一眼。浩晴瀟灑地動動手腕,「家家,我來時,看到外面有一棵大桂花樹,花枝繁茂異乎尋常。我生來最愛桂花,方才皇上命我作圖……請許我出去觀賞一番。」 我點頭,添上一句:「我就來。」 我獨自展開畫卷。我的記憶裡,關於這幅肖像的一切頓時明晰起來。 當我展開全圖,望著那個花樹下的少女時,不由得驚呆了。 片片梅花之朱砂淡墨,竟然在日光下全變作了片片金黃色。梅花,何時換成了桂花? …… 當年,梅花樹旁,那個青年凝望著我。 「就如朕這樣的男人,生命中也可成全一段奢侈吧。」 書房裡帝王正作此圖,對我笑語。 朕新近調製出一種墨色,獨一無二……稱它為『皇后墨』,你說好不好?」 初嫁了他,夫君領著我來這座殿堂手植桂樹。 「桂花清冷浸一天秋碧,亙古有天香,才是皇后之樹。」 原來,他知道當皇后之樹長成,圖畫裡的少女,就會在桂花樹下品著「皇后墨」的香氣。那些紅色的、黑色的時光裡記憶碎片,都會變成飛舞的金色花瓣。 我對著圖畫含淚微笑。我合起圖卷,把手放在心口。 天寰,謝謝。阿宙,也要謝謝你。 我步出殿堂,天更晴朗。浩晴在樹下,金栗飄在他的眉尖,我伸手替他拂去。 「家家,你吃過桂花蜜嗎?有位先生每年秋天都送給我他制的桂花蜜。」 「先生?」我當年只愛吃一位先生調配的桂花蜜。 我又問他:「先生?」 浩晴嘴角有笑,「我十歲起,有位先生每年都會來四川看我。他跟我縱談古今,教我諸多知識。他是住在江南的一個山人,雖然年長我許多,卻樂意和我為友。每年杭州西湖桃花盛開的時候,他都寄給我一袋桃花。每當秋末,他都會捎給我一壇桂花蜜。父王好像認識他……但他每次來,父王都避到山莊去,只留下我和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誰?我知道。他是我的先生。先生雖然避開塵世,卻沒有忘了我們。 「他是一位故人。」我沒說下去,浩晴不再追問。 秋光一片,桂影婆娑。浩晴仿佛明白我在追憶舊日。 「浩晴,你聽過驪歌嗎?」我問他。 浩晴的笑渦又浮現出來。「我知道驪歌,父王教過我。這次我臨行前,父王不經意地說,若有機會,可以唱給你聽。」 「那麼你唱給我聽吧。」我靠著浩晴說。 青年想了想,張口唱起那幾乎被歲月遺忘的曲調:「青春林下渡江橋,潮水翩翩入雲霄。煙波客,釣舟搖,往來無定帶落潮。」 浩晴的嗓音豐沛,每個音調都把握得準確。 不知不覺中,我的身上落滿了香花,我的眼裡起了霧。 這時,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夏初……」 夏初……好久沒有人如此稱呼我了。我側耳,那聲音又深情地喚道:「夏初……」 那像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發于天地玄黃,起自滾滾紅塵。 我回頭,只見綠滿宮城,江山如畫。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