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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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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二十年,你我又在哪裡?對我來說,好像不需要知道答案了。 我沒有躊躇,轉身回到天寰身邊去。殿門在我的身後重重合起。 我急切奔跑起來,一切都被我甩在腦後,我只要他,只要最後一刻兩個人的宮。 「天寰!天寰!」我的裙帶飄舞。 他必有等著我! 我沒有失望,他還在等著我。 這一幕,真讓我猜測了許久。 我笑了,原來預言是真的。他漠然地瞧著我,身旁有一把金壺。 「天寰,你還是要讓我給你殉葬嗎?」我止步問他。 我並不覺得自己可笑,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天寰提醒過我、警告過我。 我給了阿宙很多次機會,所以天寰不會再給我機會了。 縱然有一紙詔書送阿宙去西川,縱然我放棄了自稱為「朕」的建議……他還是要帶走我。 說實話,假如天寰不死,我根本就不想死。但天寰要死了,他想讓妻子和他繼續兩個人的宮的誓言,我為何要反抗?北朝早就有殺母的習俗,那種血液從未離開天寰。 太一不是非要我不可。他有自己的智慧,有顧命大臣,有喜歡他的寶玥。 浩晴被送到遠方,他不需要我了。 南朝徹底地平靜,我只是歷史的一部分。 對一個滿朝上下都懷疑與趙王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女人,我當太后,還過於年輕,過於美麗。 我是外表冷靜而內心火熱的女人,即使阿宙不再出現,那麼別的年輕男子呢? 他不能保證將來,只能保證現在。 天寰咳嗽,面向牆壁道:「夏初,我在鄴城就瀕死過。我告訴過你,假如阿宙三天內寫信來推舉沈謐……你陪著太一上朝,我並沒有全在養病,我看了你當時處理的奏摺。」 其實我沒有看到那份奏摺,那是上官先生處理的。不過,上官先生早離開旋渦。 而且天寰的心緒不是此一事結成。今天阿宙不死,就與我動用皇后的金印有關。 在那之前,我無數次庇護了阿宙。我並非沒有料到這個結局,所以我才把黃金團龍、黃金團鳳給了太一。 那和尚預言我會被我所愛的男子殺死。我愛他,只有他能殺死我。 他要殺死我,因為我是他生命裡唯一奢侈,為了我和他永遠在一起。 其實,他若不殺我,讓我注視著他死去,那是對心的淩遲,是一種真正的殘忍。 我坦然道:「是我騙了你。天寰,我在你之前,先認識阿宙。我的身體,只屬於過你。我和你婚後,感情也只屬於你。我之所以會幫阿宙,會隱瞞你,那是一種本能。為什麼這麼多年,總是如此?我不願意再解釋,我了不能夠解釋清楚。天寰,百年說得對,我和阿宙只要還有一個活在世上,你不可能徹底放心。」 他眸子裡的光亮逐漸黯淡下去,「我想看你喝了這酒。我……我沒有幾個時辰可以等了。」 昭陽殿的紅蓮,雖然在夏天璀璨,但是從來熬不到夏天。金風一起,白雁南飛,它們的紅色就化為烏有,一片片地沉入池塘,化為淤泥。 我第一次見到天寰,就想到了紅蓮。紅蓮,在民間傳說裡,本身就是男女雙雙殉情之花。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更擔心他等不到我。 這一生,我見識了幾乎所有的輝煌、痛苦、醜惡、美。 我俯身,親吻他變冷的唇。我微笑道:「我願意喝。咦,你是難過嗎?天寰,要知道你雖然不可一世,你雖然將成為一個傳奇的皇帝,但你有時是多麼奇特、多麼傻啊。只有我才知道。」我抓起酒壺,他忽然牽住了我的腰帶,可我還是仰脖喝下去了。 酒液溫熱,帶著淡淡的桂花香。一陣風吹散了我心中香花樹的花瓣,我嗆了。 我把酒壺放在地上,眼淚湧出了眼眶。看來我的身體還是不樂意,不甘心消忘的。 我不後悔。在牡丹未徹底凋殘的季節,讓他帶著我離開這喧囂的塵世,離開這窒悶的皇宮。我將跟著他渡江而過,徜徉在永恆的春天裡。 我橫躺在玉床之上。酒液燃起的火熱灌滿了我的身體,我的視線模糊起來。 我看不到天寰了。他在哪裡呢?我著急:「天寰?」 他抱著我,我可以聞到他衣服上冬日松林的氣息。他吻了我,他的口中還有春末的潮汐。 我不知道蒼狼星是否會出現在夜空,我渾身都冰涼起來。我伸出手,摸到他的臉。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夏初,我們的詩是這樣的吧。謝謝你,等到了天那邊,就不會變了。」他的嗓音柔和而清冷。柔如滄海一栗,清如冰山之泉。他冷嗎?不,他不再冷了。 我現在只能依靠他的熱量了。那一點兒熱量,就足夠我做一個夢了。 我的嗓音都變了,我喘息著纏住他的軀體,用盡力氣說:「……天寰……我們的歌,不是這樣的,你記錯了。我們的歌是……」 我貼著他顫抖著,哼起那首詩歌,是他一生中唱給我聽過的唯一的歌。 到了此時,我的全身,我的腦海,我的整顆心,都是那首歌。 「南山一桂樹,上有雙鴛鴦。千年長交頸,歡愛不相忘。」 我的歌聲斷斷續續。我累了。蒙矓中,我還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抱緊了我,「是啊,我記錯了……夏初,我說醉擁麗人,醒握天下。可我一生,何嘗真醉過?天下我帶不走,我的死,但是我今生的醉。我只能帶著我所愛的女人……」 他的醉,便是我的夢。我不再能說話,心裡的眼淚還給我所熱愛的生命。 我耳邊的人兀自說:「再一生後,我酒醒來,依舊能神州在握,笑傲天下。無論你在哪裡,我一定能找到你……」 天寰,我不能聽下去……我也要睡了。我一直就在夢裡。天寰,我從未離開過你。 夢裡,又見青山翠谷,金烏西墜。長身玉立的黑衣青年。站在少女夏初的身邊。 那是我,那是天寰。他不再孤獨,我不再憂傷。 男人和女人,並不一定需要對方才能美麗。 但西天裡,殘陽一片紅色。若你我不攜手共度長夜,怎見明日朝陽? 大鵬展翅九萬里,那一輪落下去的紅日,又從東方升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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