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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我故作思索。太一望著我,我摸他光滑的臉蛋,「我和皇上的兒子,一定能做到。但你看,你還有兩隻手指呢……你才懂事的時候問家家,為何我和迦葉,還有所有的人長得不一樣呢?家家回答說『因為你與眾不同。』你的這兩根手指,提醒你要加兩樣東西。第一件,果斷。當機立斷,才能讓大家聽你的話。第二件,謹慎。即使你看不見的,你也要想到。防人之心,永遠不能摒棄,明白了嗎?」

  太一到底還小,似懂非懂,他還是鄭重地點頭。

  天寰步出帷幕,正要說話。百年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萬歲……八百里急報。」

  我抱著太一,走到天寰身邊。天寰的眸子在燭火下燦若虹霓。他優美薄唇細微地變化著曲線,終於深吸一口氣,「南朝皇帝,終於死了。」

  我渾身震顫。這個消息,太快而又太遲,太輕而又太重。因為此人的貪婪和淫欲,薔薇刺曾刺破我的手指。少女時代最大的痛苦,一直躲在我的背後。現在隨著此人的死亡,煙消雲散。我空虛而滿意。他擋住了昭陽殿,擋住了南朝的寶座。那是屬於我父親和我兒子的。

  太一天真,以為我傷心,抱住我的頭,「家家?家家?」

  我終於和緩過來。天寰挺拔的身軀在我們母子身側,他張臂抱著我們,低聲道:「他死了,昨日死了。」

  第二章 立嗣

  南帝駕崩,消息震撼一時,卻並沒有多少人為他悲傷。甚至他所寵倖過的宮娥,也沒有幾個會流淚的。皇帝雖至尊,但總是一個男人。他每多一宮,便薄一分愛。擁有千百殿閣美人,縱然後宮燦若星河,但她們所能感受到的帝王愛,已薄如蟬翼,有等於無。女人若習慣了涼薄,學會和寂寞做伴,便不大會再傷心了。

  夏末,南朝派來了謝弘光告哀。蕭植果然將雲夫人所生的才四歲的太子炎全當做了傀儡,號令寧朝。他既然有了我所給的昭陽殿寶庫的黃金鑰匙,從此便可以隨意出入內宮,索取寶物了。傳國玉璽,雖然應該在殿裡,但一個人所藏的東西,千萬顆心也難猜。縱然我告訴蕭植在秘庫中,他未必就能找到。而刺激他的貪婪,迷惑他的疑心,就是我當初的目的。

  我曾想:蕭植是否會迎回在北國安然度日的公主妙瑾,立其為女皇?如果他那樣做,我是不會同意把這小妹妹送回那將傾的大廈中去的。可是,蕭植還是立了他親口對我否認為帝裔的太子全。彼取而代之的欲望,簡直昭然若揭。一個老人,能頂住青年領軍們的狂流多少年?人老了,只能想如何收場。

  一個老將,又非忠臣。他要麼是近乎瘋狂,要麼是掩耳盜鈴。我每念到此處,就慘然而笑。在冷宮之時,我母親從未試圖去聯絡朝中權勢絕倫的王蕭兩大將。為什麼?因為母親比我吃過更多苦,她根本不會信賴他們。

  謝弘光乃謝氏樑柱,身為短暫和平里最後的客人,他舉止有度。天寰賞賜極多,而謝弘光只取書百卷。戰爭尚未開始,該禮尚往來。天寰所做弔唁,純粹是官樣文章。落款為「大曦皇帝元天寰」。

  我瞧了,說:「這就是敵國天子的口氣了。」天寰微微一笑,似覺得沒有必要掩飾。

  我歎息道:「這國書讓我朝誰去送呢?蕭植反復,我們將謝弘光安然送回,但他卻不一定能同樣做法。然而不派人去弔唁,便顯出我們怯場。」

  天寰悠閒地揚起手指,笑道:「我有個人選,蕭植如果還算聰明就會送他回來。如果他扣留此人,不僅喪失了南朝士族之心,也會給我加個開展進攻的藉口。我不敢對皇后隱瞞,此人就是你的陪嫁謝如雅。」

  我隱約已經猜到他的提議。謝如雅的安危,與我切身相關。其母謝夫人又是太一保姆。如果有個閃失,我如何對她交代?我默然不語,許久才說:「讓我問一問如雅的意思。你倒好,天下英才盡入彀中。我只有一個人,你還要將他送到虎口。」

  天寰搖頭,不以為然道:「自己家鄉,怎麼能說是虎口?如雅一定會答應的。他如果成行,才是我將來可倚重的大臣。」

  世人都道:北帝知人,有手段。天寰極能看透人心。謝如雅果然慷慨允諾,毫不推辭。

  他對我說:「皇后,我去最好。蕭植若放還我,我不過虛驚一場。他若扣留我,必不敢殺我。北軍攻城之日,便是我重逢你們的時候。我會去,還要感謝皇上讓我去。」

  我牽住他的衣袖,他豢養的貓兒探頭躡足,仿佛驚訝於他的壯氣。謝如雅抱起貓兒,塞到我的懷裡,笑道:「我養了它好幾年,猶如朋友。但它總是長安的貓。南朝的秋老虎之熱,怕它伏暑。姐姐你讓母親替我喂它吧。我不向母親辭行了,我定不辱使命。」

  貓兒喵喵,舔他的手指。我仰頭望蒼穹,飛雁成行向南而歸。謝如雅猶豫再三,吞吞吐吐又道:「崔惜寧是無雙的好姑娘……等我數年,白白蹉跎。萬一我遇到不幸,求姐姐替我對崔小姐道歉。我……」他面頰被熏成紅色,說不下去。

  他說無雙的好姑娘。只對一個人動心,那人便是無雙,何況崔惜寧?我感歎,口氣堅決道:「謝夫人你可以不見,但崔姑娘你必須去辭別。我是皇后,但在你與她之間,我算什麼?我不會轉達。崔惜甯堂堂正正的閨秀,配得上你光明正大的告別。」

  謝如雅俯身捏著崔大人贈給他的腰帶,道:「……姐姐是對的,我去。」

  見過謝如雅,我再次召見了謝弘光,將心裡的事情一一與他聊起。謝弘光不如他堂弟機敏,但他總是顯得真誠。對我來說,哪怕有一點點真的人,也是可以打交道的。

  謝弘光不知不覺淚流滿面,道:「有德者昌,無德者亡。南朝運數已盡,皇帝死後,新帝之母淫蕩,他來路不明。眾人都心懷叵測,暗地非議。我等吳越,雖然是正朔相承,可武獻帝崩殂,繼任喪志失德。權臣當道,日月不明。上次大戰以來,連年歉收,百姓流亡,死者塗地。北帝若再進攻,必定破國。我謝氏不過是大臣之家,天下轉換,一家換一家。對皇后您,則是實現夙願,行天下一家之志的時候。當初梅蕭為破壞皇后與北帝的同心,屢進之言,並不可信。但我讀書十年,旁觀天下,北帝有雄才大略,才貌冠代,當世英雄,已無敵手。他與皇后是天生的伉儷,也能寵敬如一。但人無完人,其愛民而任刑,用賢而猜忌,必將是對皇后的考驗。皇后既無意為女皇,那麼,就該及早勸北帝立皇子為太子,以武獻帝外孫的名義收服南朝民心。上次大戰末,皇后當機立斷,簽訂和約,又放還數萬俘虜,百姓念念不忘您的恩德。您父母的陵墓,每日都有人自發上香祭祀。弘光回去,不知能否再見皇后。但太一皇子,是我和您的期望,願皇后與皇子保重。」

  他所言懇切,我的心也被灌入了江南的雨點,不禁熱淚盈眶。我提醒自己還有機要交代,就問謝弘光:「你上次說,王紹之子王菡收拾殘部,聚集在九江一帶,與蕭植面和心不和,可是真的?」

  「是啊,蕭植怎麼可能對王紹之子好呢?王菡當初是被其父逼著反對北朝的,但現在難以回頭。聽說其妹王螢不能再出入北朝宮廷,連帶燕王也一併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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