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一七四


  他極虛弱,瘦得難以辨認。最明豔的臉龐,因為憔悴,日曬雨淋和肮髒,也幾乎認不出了。

  阿宙受了重傷,他怎麼能到這裡來的?四周都是南方軍人,我怎麼把他送到平安處?

  這點愁緒對我,只是一閃而過。等我眯起眼睛,我已經能對阿宙保證說:「放心,遇到我就好了。我們能挺過去的,阿宙。」阿宙孩子氣的攥著我的手,昏昏欲睡,他嘴上露出點笑容。

  我等到雨過天晴,眾人散去,也不敢輕舉妄動。又等到黃昏天暗,才混到街上,花高價問人買了一輛獨輪車。將昏昏沉沉的阿宙拉到車上,裹好毛氈,摸黑超城外走去。

  逢春鎮外的人家,十室九空,我順利找到一戶農家。將阿宙放到炕上。

  惠童要明天早上,才能在逢春城門口等我,此時此刻,指望不到他幫忙了。

  我自己生火,弄了一大鍋水,又將中午買的餅撕碎了,拌著藥給阿宙灌下去。

  阿宙身上有六七處傷口。他自己定然也處理過,但此刻看上去,還是慘不忍睹。

  他本來是個骨頭充盈的男子,現在瘦得嚇人,身體軟綿綿的,完全像個少年。我借著燭火,都給他擦洗乾淨了,又上了藥,我也松了口氣。他應該熬過了最危險的傷情,只是太虛弱。

  我擔心他的頭髮會有蝨子。因此等他安睡,我便用箅子調了些化草藥的水,細細在炕頭給他通。阿宙有時候微微的呻吟,我忍不住要跟他說洛陽城的一切,但終於還是讓屋裡寧靜。天亮之前,我就願意讓他睡著。

  「小蝦。」我突然發覺,他睜開了眼睛,他幽幽道:「小蝦,我丟了劍。」

  「嗯。」我沒有說劍在蕭植那裡的事,也沒有解釋我怎麼孤身一人在這裡出現。

  我說:「丟了就丟了,你活著就好。」

  阿宙閉上眼睛,他重複說:「小蝦,我丟了劍,我輸了呢。」

  「你沒輸。看著吧,我把你的劍找回來。」我道。

  阿宙似乎笑了,他的鳳眼,和以前最快樂時一般明亮而美麗,他對我看著說:「我沒輸。要是重生一次,失去劍算什麼呢。小蝦,我方才想:重來一次人世,還是遇見了你,而我還是喜歡著你,你覺得可以嗎?」我嘴唇一陣乾澀。見鬼,這關節,誰喜歡誰,也不重要了吧.

  一陣馬蹄,軍靴聲響。有人非常急促粗暴的敲門。

  我心口提到嗓子眼。到了現在,萬萬不能再失去阿宙。

  急中生智。我揚起了臉龐,不慌不忙站起來。

  第十八章 鳳膽

  我將阿宙的長髮撥亂,半遮著他的臉面,低聲對他道:「你只管閉目養神,別發出聲響。」阿宙握住我的手,唇微微動,意思是「小心」。我點頭,順手將自己的鬢邊額角搓揉髮髻。隨後他乖乖的合起鳳眼,剛被我刮洗過的下巴泛著青白玉色。

  叩門聲愈急,我應道:「來了,來了。」將靴子半褪,腰帶扯散,打開了門。

  數名身著甲胄的士兵蜂擁而入,為首的用馬鞭子抽了一下我的肩膀,罵道:「北方佬也忒遲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我摸了摸生疼的肩膀,陪小心說:「軍爺慈悲,實在是睡死了,才聽見。」

  那些士兵分明長著長江一帶人的身形面容,可在北方戰場的風沙裡滾打一回,人也變硬了幾成。我低頭點亮了燈,將燒好的熱水端上,蹲身道:「軍爺們請坐。」

  為首的突然伸腿絆住我,他用馬鞭挑起我的下巴,撚開我面前的碎發,在昏暗的燈影裡湊近我的面龐。我目不轉睛的瞧著那張貪婪的臉,將滿是「燒疤」的那側轉給他。他「哎」了一聲,掩不住的失望厭惡。他推了一把我的肩,罵道:「這丫頭怎麼燒成這般田地,白白浪費了個好美人胎。」

  其餘士兵看清了我,嘖嘖稱奇,七嘴八舌拿我的臉開起玩笑來,有一個說:「這小東西若洗乾淨打扮起來,光看一邊臉,想連我朝公主炎皇后之美,也不過如此。但看她那一邊,簡直是活地獄夜叉,嚇死人。」

  另一個笑著說:「等我們攻下洛陽城,有的是女人。都說鮮卑女人皮膚白,我還沒怎麼見識過呢。」

  我靠在角落聽他們說,時不時打個呵欠,揉揉眼皮。阿宙在里間毫無聲息。

  為首的道:「雖然下雨,但前幾個時辰先頭隊伍已經向洛陽進發了,洛陽守將趙顯是有名的狠將,大將軍此刻急於攻城,不知道是要怎麼安置趙顯?又聽說皇后已失寵,現還在洛陽城內。北帝把大臣孩子都西撤,單只留下她,完全不顧她的死活。難怪人人說北帝殘忍……皇后專寵,還是眼前的事情,可如今南方一占上風,他就不講情面了。他要是打敗了梅將軍,騰出手到洛陽殺個回馬槍,倒有場血戰了。」

  我眼皮一跳,為首之人在牆壁上的影子突然移動起來,他向內看了一眼,回頭問:「裡面誰躺著?」

  我走到近旁,回答:「是我姐姐。」

  那人朝內望了一眼,曖昧一笑:「你有姐姐?」阿宙發黑面白,瓜子臉型,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遠瞥過去,完全可以以男充女。他聽到有人來,只轉了頭頸,動作甚是曼妙。

  那人走了數步,低頭,似看見了地上染血的棉布。我慢慢對他說:「姐夫跟著趙王軍隊去山東了。因為兵亂被嚇著,姐姐昨日小產,血崩不止,可我沒地方找大夫去,只要她能熬過這幾天就會好的吧。」

  那人肩膀一縮,往後退道:「怎麼不早說?我們當兵的忌諱產婦之血,出征前,這個最不吉利了。」

  我只攤開手,裝出一副鄉村姑娘見不得市面的樣子。那人頗為惱怒,但也無可奈何。

  他向外走,一邊要他手下人上馬出發,好像這屋子裡滿是晦氣。我心裡暗笑,但還扯了下勢士兵的袖子:「軍爺不坐坐了?」

  那人舉起馬鞭,作勢又要打我,我抱著頭「哇」了一聲,跳到角落裡,士兵們哈哈笑著,搖頭而去。月色從門前溜進農舍,門前的馬蹄都想著洛陽的方向而去。

  看來我猜得不錯,蕭植就在最近會總攻洛陽。趙顯得病,皇后出城,他的細作已經報知他。他志在必得洛陽城,而用他得到的攬星劍騙我去他的大營,也是他的算盤……

  我關上門,阿宙依然躺著,他好像睡著了,唯有眉峰不悅的皺起來。他這兩年春風得意,逐漸成熟。而此刻孩子氣的滿臉不悅,卻更顯灑脫的俊美。月色爬上他的眉梢,農舍蜘蛛網的投影,捕捉住頑皮的月色。靜謐安逸,戰爭似乎遙不可及。他張開鳳目:「小蝦?」

  我笑了一笑:「阿宙。」

  「那些人要去打洛陽城麼?我真想趕緊回去,可是我的傷……。」阿宙語氣黯然,忽然笑了:「今晚月色真不錯。你說呢?」

  他和我想得一樣。我踮腳打開了一扇天窗:「阿宙,我今晚給你服用了上官先生留給我的藥丸,加上你身邊的外用藥膏,你的傷能很快好起來的。我都不擔心,你還用得著擔心嗎?你傷好些,就能與趙顯一起,成為一道長城了。想想我要是你,反而會為這次歷險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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