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
一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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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似乎全聽不懂。我掏出荷包:「這裡面有萬歲的錦囊,就是計策麼。萬歲在鄴城內外交困,刀口上舔血,還能惦記我在洛陽如何應付蕭將軍,還為我準備好萬全之策?以皇上的神威,誰都相信這是可能的吧。」我嘖嘖了兩聲,燈花映著眼睛,明亮的緊,難怪人家說火也能煉人。我笑了一聲:「可這次,皇上的錦囊是個假的,皇上沒有任何信息,這只是上官先生出發前,我和他商量好的罷了。可惜麼?」 我望向阿若,她的臉色有點發白,和記憶裡一樣,清秀而懂事。她道:「皇后……」 她以恐懼的表情注視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全變成了黑色,似乎又癢又疼,她扭曲了身子。 我歎道:「阿若,你幼年就得到羅夫人的喜愛而在宮女裡嶄露頭角。而在我的宮女裡,你也一直得到信賴。還記得以前玉燕子失竊,我多麼庇護你麼?我一個個的盤查,只有你們兩個嫌疑最大。方才我還希望是我猜錯了,蕭大將軍的人另有其人。現在你也無話可說了吧,藥塗在錦囊內部,並不致命。可只要碰觸的人,除非有上官先生的解藥,不然三天內,都會四肢麻痹。」 阿若不說話,許久才對我低了低頭:「皇后,奴婢並沒有做許多對不起你的事情,而蕭大將軍是我的義父,我不能不報答他。」 「義父?」 「是的,大將軍沒有子女,義子義女卻有不少,我是三歲為他鞠養的,梅樹生則是長大後為他收養。其實奴婢在皇后身邊,日子過得很快活。但以皇上的為人,一旦義父那裡打算暴露我,我死無葬身之地。因此我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替義父做些小事。」她慘笑:「現在,我的日子該到頭了……」她掙扎著下跪,給我磕了個頭。 我注視著她,屋後,四名事先安排好的侍衛排列成一行,阿若渾身顫抖起來。圓荷捂著耳朵驚恐的看著。我擺擺手,命圓荷給阿若吃一顆藥丸,然後我命令道:「你走吧?」 其餘人都不敢置信的把目光投向我。阿若猛然抬頭。 我鼻孔出氣,一笑:「你是個小人物,死了對我也沒用。你活著,我卻不能讓你再近我的身體。這次出來,是你阿若身份死亡的好機會,你走吧,隨便你去哪裡吧。這與我也不再有關了。」 我背過身體,面對牆壁而睡。我身邊沒有監視的眼睛,難得可以高枕無憂。 窗外有些平靜裡的躁動,但終究又歸於平靜。圓荷的聲音響起:「皇后,為什麼?」 我沒有回頭:「都是女人。」 「那她……?」 「人都有錯,何況她沒有毒害我和太一。不處置她,算給大將軍一個面子。你知道大將軍是什麼人呢?」 「她就這樣走了?」 我回頭,在黑暗裡盯住圓荷:「誰都要走的,你也是。記得以前我說,我身邊的宮女都會出宮去麼?誰願意在這裡一輩子呢?除非是宮廷裡有許下一輩子誓言的人。若不是為了懷疑,我本來就沒想帶著你,你太小,也不夠膽子。天亮時候,你跟著侍衛們回去吧,告訴趙將軍一切都順利。告訴七王與趙將軍同心協力。」 她的嘴唇哆嗦,我翻個身,閉目養神,直到一片陽光攪動了清晨。 逢春鎮上,全是南朝的士兵。雖然我記憶裡的南方人是柔婉的清秀的,但在戰爭這樣的洪水猛獸面前,人們都不能以常規自視視人。大部分的百姓都逃散了,留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殘。 我在路邊的茶館裡,喝著只飄有幾片樹葉的茶水。士兵們用得意的口氣談論著女人和其他的戰利品,在他們的世界裡,似乎並沒有皇庭和種族,只有簡單的利益。我不禁想:這麼沒有理想的士兵,何來巨大的戰鬥力呢? 夏天裡,暴雨時常偷襲而來。不一會兒,烏雲翻滾,我壓了斗笠的邊沿。 我早已換裝成一個農夫,樣子更像是逃難的少年。在我的左臉,我用上官先生給我的藥,畫上了真正燒傷的痕跡。有個小士兵鼓足勇氣瞥了眼我的那邊臉頰,露出不知道是厭惡,還是可憐的神情。我淡淡一笑,背起竹筐,朝旱橋下走去,為了避雨。 旱橋下的橋洞,像是鎮上的小販們賣東西的好地方。可是現在,也就沒有什麼生意可做了。那橋洞裡三三兩兩擠著一些從遠處逃難來的難民,這些衣衫襤褸,為辛苦所折磨的人,組成了一個長廊。因為雨越下越大,橋洞下光線晦暗,地上的肮髒混在灌進來的雨水裡,讓人沒有一個乾淨落腳處。 有一群士兵也跑了過來,他們操著長江沿岸的口音,粗魯的彼此玩笑著。 「滾,滾。」南方人對於北方人,總是難以做到偽善的。 因為這些士兵的到來,大家只好繼續向溢出的臭水溝處挪動。我身邊的一個病重的老人,躺在破席子上,他的家人很無奈的讓我借個地方。我點了點頭,乾脆向外走去。 我一步步地小心從人群裡穿過,滿臉都被汗水濕透了。我的下擺被躺著的病人狠拉了一下,我使勁一拽,才逃出生天。我心裡想:就快熬過去了,明天我將變成光華,出現在南軍的大營。即使看不見阿宙,我能去,他也能熬過去的吧。我念念有詞,不知道是不是給自己安慰。 我打算不顧大雨,走出這座旱橋去,正在此時,有個孩子大哭起來,他哭得特別傷心,我心弦一動,不禁關切:孩子怎麼了?得病了?家人死了?我怎麼都放不下了,我想起了我的太一。我鬼使神差般回過了頭,這時,我看見一個人。 他滿身污垢,像是個乞丐。蜷縮著躺在一團瞧不出本色的毛氈裡,那氊子為污水浸透了。我記起來方才似乎是這乞丐拉了一下我的下擺。烏雲擋住了微弱的光線,可我發現那個人,似乎在某個縫隙裡,隱約裡迫切的注視著我。 沙漠裡墜入唯一的星子。污垢裡,塵埃裡,有光一瞬。 我腳下生了釘子,那滿天的烏雲碎裂開來,傾瀉的雨水打濕了肩膀,我快步向那個角落走去。 我彎腰,想要掀開毛氈,但我的手被先抓住了,那雙手帶著股血腥味,還有一股超常的熱度。 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腦海裡無數個念頭,肯定,假定,設定?那雙手慢慢的送開了些,將我的手指往上請拉,直帶到更加溫暖的地方。我的眼睛模糊,老老實實地把手掌放平在那地方,感覺著另一個人的心跳。 我準備好去冒險,我也想到了可能會死。我擔心過他,不原諒他,最後不願拋他不顧。 誰能料想,他居然在這裡。活生生的,是自由的,和我手拉著手。老天是可憐我們的。 雨水從寬大的笠帽上灌落到他的脖子。披頭散髮的人,張開了鳳眼,平靜道:「小蝦。」 我沒回答。我把帽子脫下,蓋好他的頭,氊子裡的身體,不僅滿是血污,還有難聞的腐臭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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