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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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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噓」了一聲,掃過庭院裡侍者們的影子,字字有力:「琮哥哥小心外頭的人。你為何來長安?因為你收到信,以為我讓你來的?那不是我寫的。可你來了,我會盡力保護你。你安心下來,莫讓我為難。」我任由他捏著我的手,他的手指虛脫無力,目光遊弋在遠處。 「不是你的信……不是你的信……光華妹妹……」他瞪了半天眼睛,突然自嘲一笑,慘淡的眉眼,透出一點光亮:「光華,我如今,騎虎難下了。」 不錯,他是騎虎難下。再愚蠢的人,於絕境中總有一些急智,何況琮並不是特別愚蠢。他畢竟曾是一國太子,受過宿儒們的悉心教育。 把琮推向我朝,一來可以讓他永遠失去太子位,二來可以對我施加壓力。還有什麼目的?我暫時不得而知。我聽著畫眉鳥不合時宜的鳴叫:「琮哥哥,南朝有了雲夫人,似乎一切都不同了。雲夫人她想要自己的皇子即位?」 琮的笑聲,猶如抽泣,他侉下臉,愣愣的坐著:「也許吧。我過去一直以為阿雲不得已,現在才明白,一切都是有預謀的。我,父親,母親,妹妹,阿雲算計我家每個人。那個孩子……光華,你知道麼?那個孩子……」他環顧四周,用耳語般的聲音說:「他是我的兒子。」 我倒是有過那個揣測,但聽他親口述說,我不免又是一寒。是的,吳夫人長年對宮內妃嬪下毒,所以叔父周圍,再無其它的嬰兒,而雲夫人入宮即孕,幸運的背後,就是不堪。 我喃喃道:「是你的兒子,所以你才對她不設防。但她為了兒子,卻要殺父親。」 全都是為了權力。權力,要是離得遠了,也就是輕飄二字。若是離得太近,諸如皇帝在身邊,誰都會有更多的奢望。若是為了自己的生存,人就可以變得殘酷,如鬼,如獸。 我猛地抽回手,愕然的審視自己的空手,要是讓我完全握住權力,我會是什麼樣子呢? 琮似乎沒有裡瞭解我的心情,他告訴我:「光華,上次你托我照管你母親的墳墓,這次我去國匆忙,但我還是帶了一點東西給你。」 我接過,荷包裡是一點點發白的泥土,還帶著淡淡的香氣:「是母親墳上的?」 他答應。我用手指搓了點土,那南國的土滑膩,在指甲上發著柔和的光輝。我離開父母太久了……最初的時候,當我知道玉璽的秘密,天寰答應我,若他有了天下,則讓我的父母合葬。母親等了我多久?我並不希望南朝滅亡,可那個許諾,叔父的自嘗苦果,恐怕又是我暗暗企望的。我沒有意識到自己露出笑容,琮的咳嗽,讓我突然不自在。我注視著叔父這位落魄的兒子,五味雜陳。 琮又是一陣咳嗽,侍者送上一大盤鴨梨,琮掃了掃,擺擺手。 侍者對我道:「皇后,太子他不吃一點東西……這梨乃是皇上御賜,專為了太子的病。」 我笑了笑,讓他退下,削了一個梨子,讓給琮吃:「琮哥哥,別擔心。要是來了就讓你死,北朝顏面何在?先吃些果子潤肺,以後我讓宮人給你每日送餐吧。」 侍者的腦袋在窗沿一閃。我冷笑,監視琮還是監視我?我們南朝再不濟。我也不能讓他們當著我的面,欺負和我同一血緣的人。 安撫了琮,便是要見如雅在。昨夜過後,我突然覺得如雅並非我所認識的如雅。昨夜玉璽的秘密,分明就在我眼前,他嘴邊。我不知道如雅怎麼想的,但我想天寰一定是故意不追問。他說玉璽詔書不過是「一片紙,一塊石頭」,但對我,那是父皇對一個帝國的寄託。 他當初想要娶我,同這一片紙,一塊石頭,肯定有關係。當時他一定不認為只是一片紙,一塊石頭。 如雅昏沉沉的躺在帳子裡,上官靠在榻上,手裡持有一個小小的圖卷。 「他吃了藥,就睡熟了,不到天黑,不會醒來。」上官對我說,他掃了我一眼:「太子琮到來,你也分心了。」 我托著手肘:「公主失蹤了,琮心緒不寧。上官,」我遲疑了片刻:「你認為天寰為何接收琮?」 上官眉毛一挑,將唇閉緊了。他將圖卷給我,替如雅拉好被角:「琮來了北朝,意味著南朝皇族就徹底分裂了。人們總是將希望放在年輕人的身上,他們不喜歡太年老的,也不喜歡太年幼的君王。你,琮,小公主,等於是整個南朝皇族的中堅。而南朝,只有你的叔父,高麗女子雲夫人,還有蒙昧無知的嬰兒。即使這一戰,北朝不占優,但此後南朝人心必然更為散亂。一散而不可收拾,就是九州合一的時機。雲夫人縱然翻雲覆雨,但她的根不在南朝,現下的行為,未免急功近利。而蕭植驍勇,梅樹生智慧,也只是南朝表面上的長城罷了。除非得到君王全部的信任,不然,要毀潰那座長城,也只要攻其一點。」 「那麼說天寰是借了東風,順水推舟?」我低頭看圖卷:「這不是敦煌星圖的殘卷麼?」 敦煌星圖,預示了什麼?打仗會用得著? 上官瞥了如雅一眼,將圖卷放入袖子,他微微歎息一聲,語氣平和:「星圖上來看,今年用兵,是大不利。但敵我兩國,對你大凶,也許對我乃是大吉。天寰就是如此想的。他用了五王在萊州冒險擋住蕭的大軍,又冒險把琮接到洛陽,現在還要自己冒險與梅將軍交戰于和河南。你……」他似乎覺得有些窘迫:「夏初你可要心穩,出戰之前,你可別讓他心裡再有了記掛。」 我點頭。人人都覺得他可能會記掛我,那麼就算是吧。但只有我知道,江山在前面,他也不會因我而後顧。我尋思上官為何說這話,我記起上官也知道玉璽和詔書的存在,我又問:「琮到來,會讓我的心不穩麼?上官,你說現在要是有證據說我該是南朝的皇位繼承人,對此戰有意義麼?」 上官盯了我一眼,他似乎嘀咕起「野王笛」三個字,又俯視如雅的臉面:「琮到來,是第一個浪頭。波瀾一個接一個來,你就要靠自己頂。至於證明你是正統的繼承人……對此戰意義已經不大。可將來……還是有大用處的。如雅腹瀉倒正是時候,身為南人,卻是北臣,他心裡定是水火一般。我十八歲的時候,也不會比他應付的好。且讓他歇歇吧。天寰現在對於那些已經不會太放在心上,他和你畢竟有了太一。」上官的眸子動了起來:「夏初,你自己在乎那些麼?」 「我……」我想了想,搖頭。我本來到這裡探病,若是如雅好些,我就該質問他了。現在聽了上官平和的語氣,我明白如雅還是病著好,糊塗好,免得和我一樣被大浪打。如雅……我咬了一下嘴唇,我為何非要質問他?他不說,我就不知道。我有個活生生的太一,而如雅只能守著紙片和石頭,做他那稀薄的夢。 我在乎麼?我不在乎當鐵蹄威脅下的半壁江山的女主,但我在乎父親的死,他留下的,未必要給我,但不該給陰謀害他的人。上官問:「手指怎麼沾了泥?」 我笑了笑:「是母親墳上的泥。」 上官沒有說話,屋裡益發的靜,上官抽身而起:「我去看看謝夫人煎藥。」 我沒有答,坐到如雅的床邊,我好像看到了那教著我讀論語「人之初,性本善」的謝師傅。我掐了一下如雅的手腕,他顰眉,嗯了一聲,還是貪睡的樣子。 「你示弱,如雅,你示弱了。雖然琮來了北方,我們困難,但我們不需要示弱。」我說。 他沒有動靜,但一圈睫毛微微顫動。這絲絹一樣的少年,藏著秘密。難為。 這時,外頭起了腳步,我剛回神,天寰已經進來了,後頭跟著謝夫人和上官。 「如雅還在睡?」天寰親切的對謝夫人說:「血性男兒水土不服,總該有個幾年。可惜朕軍務緊急,無法等到他復原了。」 軍務緊急?我和上官對視一眼,上官的鼻尖一動。沉思般的望著天寰的背脊。 「梅樹生那麼快就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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