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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我略微吃驚,脫口而出:「琮哥哥,我沒有……給你寫過信。你認識我筆跡?那信呢,我可否拿來比較。」

  琮身子猛晃下,手指在衣裳裡摸索半天,把一封信遞給我。我飛快收了。如雅幾乎要倒在地上,我扶助他:「惠童?」惠童飛奔而來,幫著我一起將如雅移到屏風後的一張榻上。

  如雅的眼角濕潤,我隨手將擰乾的熱手巾敷在他的臉上。惠童說:「我去取醒酒石和香湯。」

  我叫了一聲:「如雅?」

  如雅忽然張開眼睛,瞳中渙散:「姐姐。」

  「如雅,琮到了這田地,自己人就不必讓他難堪了。」我歎息說。

  「我只是擔心……擔心……姐姐,有的事……你……還不知道。我手裡有先帝詔書,還知道傳國玉璽何在……」如雅字不成句。

  我好像滿月的孩子被驚雷打了琵琶骨,大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尚未回答,我耳後天寰的聲音響起來:「光華?」

  那聲呼喚,溫柔清冷,和昔日一樣,讓我心弦異動。

  我回頭,只見他容長臉上那雙深如古潭的眸子。他沒什麼表情,又喊我:「光華?」

  這時候,起了大風,雲層密佈,好像無數天馬壅塞于天河。

  我心內輾轉,軲轆一般,好像被無形的絲牽起的傀儡,以手抄臉,又兜住眉頭。進退,家國……我也辨不清誰好誰壞。我望著他玉帶下的衣襟,為風吹起碧色的波紋。

  我步向天寰,儘量安定的告訴他:「你來晚了,方才如雅說醉話,但也提到了玉璽和詔書。」

  他眼睛裡掠過一抹深沉的烏雲:「……是嗎?」

  「這樣事我不會胡說。」我回首,如雅發出輕微的鼻息,似乎睡著了。我堅定說:「他是我的人,但處分全由你。此刻他醉了,說得話不牢靠。等他醒了,你要自己問他,要我問他……還是如何,都不妨說出來。」

  天寰眼波欲流,居然輕描淡寫回答道:「啊……不過是一張紙片,一塊石頭。小孩子家貪嘴喝醉了發酒瘋,你還真信他說?方才前方來信,第二路人馬已繞過五弟固守的萊州,星夜疾行入河南境。危急關頭,朕哪有閑功夫管你的人呢?以後再說吧。」

  他……我忽然覺得頭頂的黑夜不過如此。我的心又靜下來,如一個讓人照影的鏡湖。詔書,玉璽……好像並不是當務之急。我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手裡,拉他到了席上:「琮呢?」

  天寰笑:「送走他了,有人會管好他們起居。他們根本不算你的兄長,妹妹,也實在不像。」

  「一家人總有不像的,但總是炎家人,況且他們無辜。對了,有人冒充我給太子一信。你看看吧……」我下定決心,把信件給了天寰。

  天寰拿過信紙,看了不久,就笑出聲來。他的眉毛向上微揚,滲入鬢角。

  我審視他?他的眼神澄清,自信。

  他止住笑:「不簡單。想和我兄弟鬥?……好。」

  他說是南朝有人搞鬼。我頓時松了口氣:「是他們故意讓太子來我朝,將我們一軍。以便進攻?」

  天寰不置可否,他用手拍拍我的後頸:「天熱了,你出汗多了。光華,無論發生什麼,你別忘記我對你和太一的許諾。我是個狠人,但我並不會存心欺騙你。」

  當夜,天寰趕去軍營,我一人獨宿,到早晨朦朧,才張開眼睛,就想起如雅的話。我不及梳妝,找來惠童,低聲問:「如雅公子醒了麼?」

  惠童說:「如雅公子好像是著了風,淩晨腹瀉,臉都綠了,我才差人去請上官先生,又告訴謝夫人。」

  腹瀉?我腦子還沒有轉過來,就聽到阿若在窗外高聲:「皇后,皇后,客館來人,說是出了大事。」

  大事?我心裡一個激靈:「是南朝來人出事了?」

  阿若膝行到我跟前:「皇后,客館裡走失了會稽小公主。她不見了……」

  我吸了口氣,惠童問:「客館那麼些守衛,公主怎麼回走失了?」

  我按住阿若的肩膀,起身笑道:「我當什麼事情,原來是這個。公主年幼,不願悶在客館,所以才會跑出去玩兒。洛陽城那麼大,跑著跑著她就迷路了吧。」我回頭對惠童說:「你們也不用驚動了旁人,你去趙顯將軍那裡,將公主的形貌說說,再到洛陽尹處去報備一趟。讓他們著人留意她就是。」

  惠童眼睛一閃。我輕點頭歎息:妙瑾這丫頭,久居深宮,不懂事理,好比是蘭花草一般,就算逃走,在偌大的陌生北地,她能逃到哪裡去?不過,嘴巴不饒人的,心地未必壞。太子出逃,只帶上她這個妹妹。妙瑾縱然不告而別,也不見得真能拋下她的哥哥。

  我加快步子,朝外殿走,吩咐阿若等備轎。

  「皇后,是去謝公子那裡,還是去客館?」

  「……謝如雅是臣子,炎琮是客人。我自然先去看琮哥哥。」

  琮果然急得六神無主,抓了我的手,他的手太涼了,我不禁眯起眼睛:「琮哥哥?妙瑾不會有事的。你且等等。」

  「等等,等什麼?妙瑾一定是怪我來了這裡……我哪裡也不能去,我只能在這裡,光華妹妹,替我找她。她沒有吃過苦,她……我不該帶著她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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