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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對酒因為這個話題,變得索然,等到天寰說要去找老朱交待些事情,我才松了氣,坐在花前。

  他是天寰,而我是南朝公主,章德皇后的唯一孫女,武獻皇帝選定的繼承人。他說,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殺我,但我一點也不想死。我有牽掛,有生活,還有太一。本來我強迫自己正視預言。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所大宅,這個月色,這朵奇花,讓我隱約預感到不祥。

  這洛陽的夜晚,殘燈如豆,殘月如鉤,殘酒餘香。鳳丹正豔,但總會變成殘花。棋局激烈,但總要收拾殘局。想來想去,重量無盡,期限未知,卻都要我一肩承受。我渾然忘卻時光,寒氣浸染,身體都像融化在牡丹的流光中。

  直覺麻木之中,有可靠的肩膀圍住我:「夏初?」

  我知道是天寰回來了,我沒有應聲。

  「你不高興了?」他問我。

  「累了。」我說,沒有回頭:「天寰我有幾句話說,這裡不是宮,就像你我的家,回宮之後我保證不提。你真是個最煞風景的人了,好端端的晚上,對著白牡丹,你還對我說出那樣的話,我不可以寒心?我以前才入長安,一點都不愛你,所以你無論怎麼樣,我都覺得沒有關係。可是現在,你還擔憂你的身後……就讓我難過了。我愛上算我活該。但我就應該成天向我選擇一輩子攜手的男人表達忠誠?我不是狗,不是馬,我是人,而且還是女人。我父親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女孩子要珍惜生命,我母親重複無數遍,女孩要有自尊的心。我父母死了,但我還是想努力做到的。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算是我在這裡任性吧。」

  他鬆開手,過了一會兒才又抱住我,非常用力:「夏初,我本來真的是想讓你來看牡丹,但我這個人……時時刻刻,都少不了那些。別生氣了,讓我瞧瞧你好麼?」

  出來獨處,機會難得。我聽他的聲音動人,不捨得跟他賭氣,就回臉把頭靠在他的心口。

  「還生我的氣?我是想和你一起的,不光是為了天下,也是為了我自己。萬年的冰湖,春夏要是不來,也挺好。永遠是沒有溫度的冬天,安靜,清爽。但你既然來了,把冰化開了,就不能抱怨浮冰的碎片傷害到你。莫怪我對人狠,我對自己也狠。除了你,我一輩子再也沒有對人說過那些話,這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

  他的語調愈加溫柔,清冷的基調也變了,好像清冷成了一點點傷感,一點點不自信。

  我有點心疼,幾乎後悔自己方才說的話,我該最知道天寰的。我點頭:「嗯。天寰,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訴你的。野王笛給上官以後,他發現笛子內有消息的線索。原來這笛子的一端可以拆下,內壁分成兩半,其中一半上本有刻字,但上官發現時候,刻字大多數已近被人故意磨平了。上官大約可以看到嵐暉二字。嵐暉是我父皇的內名諱啊……」

  我一邊說,一邊觀察他臉色。他好像並未特別驚奇,只是眸光閃動,等我說完,他才點了下我的鼻子,低聲說:「謝謝你本人告訴我。我不瞞你,我早已經知道了。我不問你,因為我期待你有一天自己跟我說……這不能錯怪鳳兮,是平城行宮的一個宦官偷聽到的,百年彙報給我聽。」他按住我抖動的肩膀:「記得平城回來,我換了一些宮人宦官麼?不能忠忱你,也不會長久忠忱我。我不會讓你生活在那樣奴才的監視裡。不過呢,以後要瞞我,儘量謹慎些。」

  我捶了他一拳:「你怎麼這樣?你……」

  天寰吻住我,舌尖點到我的舌頭上,帶著酒精的氣息。

  我說不出話了,他吻了好久,眼光迷離,才鬆開我。

  我依然抱著他的脖子,很想繼續方才的話題,但怎麼也說不出責備和抱怨的話了。

  「今天帶你來。我還給你一份禮物」天寰從身後拿出一團絲織物,我細細一看,雪白的絲綢上披風,是墨筆描繪的連枝牡丹。

  我驚喜:「是你親手畫的?是給我穿的披風?」

  天寰道:「西北之行,你不是將我原來送的施捨給百姓了?我一直想重新送你一件。後來想,與其讓繡工繡,不如我自己動筆畫染。不過我終究是忙碌,花了兩年,才畫完。我是喜愛丹青之人,可惜我好久沒有空畫一幅完整的畫了。」

  我仰望滿天星斗:「雖然沒有畫出來,但你我此刻觀星的心情,就像是幅畫,我永遠記得。」我摸著手指間絲綢,驀然心動,他的胸膛起伏,玉面飛紅。

  我解開襪子,將腳放到他身上:「我試試?」他的神色捉摸不透。

  我解開領子,又將長髮鬆開。庭院裡的水聲叮咚,白牡丹好像眉間含羞,花瓣微微蜷曲。

  只聽天寰說:「以後再試吧。」

  他一把抱起我,將我帶到內室去,走走停停,深深淺淺的吻我,不斷的替我解脫束縛。他口裡的酒香,就像忽然竄起的火苗,在我們的周身蔓延。我積極的回應他,只覺得異常的冷,需要他的溫暖,又覺得異常的熱,甘願在水中獻祭。他把我放在地上,忘乎所以的壓住我,那手指熟練的遊走在我近乎赤裸的身子上。月光裡,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我啃咬他赤裸的肩膀,儘量壓抑著呻吟。因為我們都喝了酒,那種久違的瘋狂的感覺,終於將我的理智征服了。

  我用雙腿纏住他的腿,用手臂和頭髮絞住他的脊背,他的臉在我的脖子上摩擦。我渾身都在發抖:「天寰,天寰。」我喃喃的催促他。也許經歷了初婚的羞澀,以後的默契,近來的熱情,我和他,才能走到瘋狂的邊緣。我只是他的女人,他只是我的男人,哪怕一夜都值得……

  這將是一個終身難忘的夜晚,我後弓身體,望著畫屏上的一簇金鈴,坦蕩憧憬著。

  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金鈴響起來了,清脆,惱人。

  天寰依然在愛撫我,我凝目,不願意顧及別的。

  但鈴聲又響了起來,我的身體變僵硬,天寰也不同了,他起身,用鮮卑語罵了一句。他扯過牡丹披風,將我包裹在裡面,下一瞬間,他從我方才躺著的地方一尺遠的地方,抽出一把劍。

  他並不慌張,披起一件長衫,聲音嘶啞對我道:「等我。」便從容走到室外。

  我聽到竊竊私語之聲。不一會兒,天寰進來。他也不解釋,把我當成娃娃一樣,從內到外,一件件的幫我穿好衣服。我看他的眼光冰涼,惶惑的問:「怎麼了?有大事發生?」

  他一直不發聲,等到他幫我穿羅襪,才說:「南朝宮變,吳夫人死。太子一行逃亡到北。五弟開城,接受了太子。此刻南朝大軍,已準備出發。洛陽也有危險。」

  我呆若木雞,反映過來,周身的懶懶春情,早無影無蹤了:「現在立刻回去召見群臣麼?」

  天寰飛快穿衣,我半跪過去,替他系腰帶,還掛上佩劍。

  好夢難成,我是皇帝的女人。

  他將手插入我的頭髮:「夏初,抱歉……」

  我苦笑道:「沒法子,誰讓你愛當天子。為皇后,自然夫君的霸業,國土,計策都是最重要的。你隨時要離開,隨地要拔劍,我無話可說,唯有支持你。」

  天寰笑得動人:「這話冠冕堂皇,我不愛聽。我寧願你說你捨不得我走。」

  我啐了一口,他拉著我站起來:「好了,是我捨不得你。太子不日就會到洛陽。光華,這場戲難唱,這一仗難打,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我盯著他,不久前與我親熱的迷醉青年,如神般清醒,俊秀,

  他望著我,吐出三個字:「別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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