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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佛法西來,在亂世,徒逐漸增多,以至於不是我們幫寺廟,而是寺廟扶助君王。

  龍門橋頭,兩山崢嶸,相對而出。天寰站在高處,他想有一天建立史無前例的運河。」

  上官大喊:「快下來吧,洛水女神看你這樣風流,拉了你去,可如何是好?」

  我笑,天寰故作嚴肅道:「天子在,雜神怎麼敢出來現身?洛神香豔,與我何干?」

  他不再理會我們,兀自望著龍門出神

  上官對我笑道:「此人真如自己所說:不解風情。凡人寄生天地之間,不過短短一遭。為何他情願自苦於霸業,不肯給自己多一瞬的任意行止?」

  我們覺得苦,他又不覺得苦。望著天寰衣襟為水花所侵,我問上官:「天寰多年前就構想東都?」

  「那時候未知他為皇帝。我們倆都設想過洛陽的地位。天寰喜愛洛陽,也因其對南北統一重要。」我暗暗發酸,我和美麗的洛陽城,在他眼裡,大概也有共同之處。

  穀雨之後,滿城為花季如癡如狂。等天寰有了閒暇,邀我同賞名花。

  我們剛來到一座幽靜而空寂的大宅門前,有個瘦小的古稀老翁打開了門。

  他看到我,霎時顯出了驚愕之色。有幾分恐懼,難掩的痛苦。天寰咳嗽了一聲:「怎麼,很像?」

  老人低頭,我頓時覺得有些詭異,天寰說:「嗯,原來真的很像。」

  那老人恢復了正常,關上了門,才對我們肅然下跪。

  天寰搖搖頭:「老朱,你這是第一次見我妻。我三歲時,你就來我身邊保護我,教授我武藝。因此,你是我最信賴的老人。在這裡,你只當她是主母,並非皇后。去年,我們生了一個兒子,等他稍大,還是由你教我夫婦的太一武功。」

  那老人身子一震:「是,主人,夫人請。」

  我吃了一驚,因為上官曾告訴我:天寰為東方時,匿名買下洛陽的司馬舊宅,裡面有百年的名花,還有一位啞巴老頭兒看守。這老頭居然不是啞巴。他的身形枯瘦,眼眸渾濁,毫不起眼,難道身負絕藝?

  我默默無語,跟著天寰脫了鞋子。他拉著我,穿越鋪墊著竹席的走廊。淡翠月色籠罩在廊上,分外清涼。這屋子裡靜極了,好像有個沉睡的佳人,我們的腳步,呼吸,都會唐突了她。

  天寰撩開羅幕,回欄下方,一朵白牡丹躍入眼簾。

  花盤明豔,玉白清純,月光之心,春風沉醉,天地一滯。

  這好像是一個美麗的幻想,不經意間,打動人心,百年光陰,人生璀璨,都在花旁。

  而它是那樣的安然,此花幽獨,傲絕塵世。

  我讚歎道:「真美。」

  天寰鬆開我的手,走到花旁,溫柔道:「三年不見你,但好像過了一輩子。」

  那花枝葉微微搖動,好像能解他語。天寰俯身望著它,脈脈含情,他皎潔的面容與白牡丹相得益彰,我笑道:「呦,這三年別是因為我,你才不能來吧。罪過,跟我在一起,三年就等於一輩子。」

  天寰眸子滑動,對花露出笑渦:「說什麼呢?我們聽不懂。」

  兩個人的宮。但這裡不是宮,花也不是一個真實的人。我好沒來由的妒嫉。

  我說:「奇怪,這株是江南的花種,名叫鳳丹,不知為何流落北方百年。」

  我安靜的盤腿坐在廊下。老朱送來酒案,我說:「費心。」他躬身退去。

  好久,天寰才坐到我的對面來笑道:「對不起,我光顧看花了,冷落了你。但這花曾陪伴我度過不少最寂寞痛苦的日子,所以我不知不覺就有愛。花只是花,縱然你再加愛護,它只是隨著花期開放,不卑不亢,亦無算計。你這代風煙消散,它依然有絕世之姿。我愛的就是此花淡漠。」

  我想起他好幾次說我像這朵白牡丹,不禁臉頰發燒,偷偷瞥牡丹,自愧不如。我非但沒有那般驚世駭俗的姿容,而且我不能時刻不衡量利害。要是我行我素,從不讓步,怎麼能如此愜意坐在月下,賞花對酒?我望著天寰,他以手輕撫我頭髮,幫我把碎發攏到腦後:「怎麼了?」

  「沒什麼。」我否認:「天寰,老朱覺得我和誰比較像?」

  天寰喝了數杯:「老朱原來是南朝人,二十多年前,遭遇冤案才到北方避難的。我只隨著父皇,叫他老朱。那時候,是你的祖母章德皇太后攝政。章德皇后,稀代之美女,智算超人。我和你結婚前,聽聞你長得更像你的祖母……」他低頭,又喝了一杯。

  章德皇后絕豔至麗,入宮不久就生子專寵,祖父為她廢除原配,易立皇儲。她十八歲時,我祖父駕崩,她輔佐幼子,把持朝政,歷經風雨,從未失手。除了現任的南帝,因其生母與章德皇后是從姐妹,得以存活。祖父的其他七個皇子,三個弟弟,都被殺于章德時代。

  即使在如今,早已逝去的祖母章德皇后,依然是史書上最美,最可怕,最精彩的女人。

  我心裡一黯:「嗯,我父母也說過。可我跟祖母不一樣的。」

  「只說你容貌像有些相似……並未涉及別的。」天寰笑著拍我手背:「不過說起你的祖母。她為何沒有和你的祖父合葬,而是另起陵墓呢?」

  他的瞳子,深黑,平靜無波。我低頭說:「祖母有遺言。父皇孝順,因此允諾。」

  天寰收起笑容:「民間傳說她少年守寡,有了不少風流韻事?」

  我猛抬頭辯白:「他們胡說,祖母沒有許多風流韻事,一共只有一個情人。他是我父皇的伴讀,祖母要比他年長幾歲……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並非那麼不堪。」

  天寰淡淡重複:「真心相愛?……嗯。」他閉了下眼,一笑:「人活一世,為歡幾何年?該任由後人評說。你說對嗎?」他的眸子靜止,酒杯也停在半空。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忽然覺得不快:這樣的時刻,談起南宮舊事,他是否影射什麼?是擔心我將來有機會步祖母的後塵?我不是章德皇后,我若是她那樣敏慧果斷。也許會少走些彎路,少一些痛苦。我不會在他之後,尋找其他男子的懷抱。我在婚前就答應過他的。

  但我此刻難道毫無骨氣的表白給他聽?我默然許久,天寰也就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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