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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天寰將我拉到身側,把我的頭枕在他的腿上:「讀過九歌嗎?良日吉辰,人們給東方的帝君,日神東皇太一送上美酒和藤蕪,祝禱他的光芒永在。太一,是天神的名字。太一也是至尊的一顆星。我懷裡的嬰兒,不僅是太極殿裡滿月的秋天孕育的孩子,也是我所期待已久的第一子。我給兒子取名太一,這個名字才配得上他。我早就擬旨,明日賞賜照樣頒行,大赦照樣舉行。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元太一是我元天寰和炎光華的兒子。你願意嗎?」

  我當然願意,我已過於滿足,太一。我的眼淚落到繡著翠竹葉的繈褓上,竹子變成了紫竹。

  太一睜開眼睛,咯咯發笑,他是如此美麗的孩子,香氣順著逐漸變得輕柔的風,四散與殿房。人們只要看見他的臉,就會愛上他。只要被這個寶貝看一眼,就能永遠將他放在心上。

  雨還在下,可是我看到了一線陽光。我們大婚時種下的小桂樹,正在茁壯成長。每片樹葉,在雨後顯得更為翠綠,柔韌的樹枝,充滿生命的節奏舞動。

  天寰把手放在我的頭上:「好了,哭一場就痛快了。你的路從來就不好走。我是元天寰,命運乃至生死,都無法阻斷我。不論前方有多少艱難,我必將帶著你母子走下去。」

  第十一章 滿月

  未央殿前,鐘罄聲聲。八輛香車盛滿了燃燒的沉香木。芬芳的精靈,遠近游走于鳳闕龍台。

  雖說是皇子的滿月儀式,但群臣臉上掛笑容都如紙剪的月亮,沒個活氣。每個人都時不時朝一個空位瞄上一眼,可惜最上首的席位始終只有一榻一案。阿宙並沒有到。

  我懷抱太一坐在御座之側,微微昂著頭。偶爾也會有人和我視線接觸,但對方總是率先低垂下眼。我索性收起視線,微笑著凝注於太一。太一的眼睛就像黑寶石一般,嵌在孩兒面上。他的眸子似乎吸聚懸掛在我們頭頂的夜明珠的光芒,對嬰兒來說,是少有的專注。

  天寰咳嗽:「開始吧。」羅夫人按照既定的規矩,將金色繈褓中的孩子抱在懷裡,以均勻的步伐環繞著大殿。群臣不敢喧嘩,但竊竊私語之聲,卻如影隨形。我張大眼睛,每張臉似乎離我極其近,又似乎極遠,他們好像在笑,但仔細看,又像是滿面的肅穆。這時,天寰將我的手拉過去,拍了拍我的手背。

  尚書令崔僧固率先起來敬酒:「皇上皇后,臣聞『至治馨香,感於神明』。皇子生而朗秀,且體有異香。乃是天賜之福。臣向帝后敬酒,以為慶賀。」他一站起來,群臣都拿起酒杯,跟著敬酒。可是聲音參差不齊,也有不同的祝語。因此場面有點滑稽。我怕他們嚇著太一,往前一探身子,天寰壓住我的腿,耳語道:「沒關係。我的兒子不會怯場。」

  等到皇子被抱到皇族女眷席位上,北海長公主元嬰櫻坐在首席,一見太一,就笑了。她笑得大聲,然後跑出席位,對著崔僧固之側端坐的丈夫說:「杜哥哥,你說他漂亮嗎?」

  杜昭維一愣,旋即回答:「天子骨血。皇子當然漂亮。」

  「他和杜妹妹誰漂亮?」

  杜昭維環視四周:「自然是皇子美。」

  元嬰櫻樂呵呵的轉圈子:「好啊,好啊,把他和我家杜妹妹做成一對兒吧。」

  杜昭維又是一愣,喝了一大口酒。天寰搖頭而笑,我也忍俊不禁。

  眾人跟著偷笑,元嬰櫻好像吃了龍肝鳳髓一般,自顧自轉回座位去了。

  不過,經過不諳世事的公主一鬧騰,大殿內仿佛驟然明亮了許多。女眷們紛紛跟著公主來到羅夫人身旁,你一句我一句誇讚太一容貌可愛。人們似乎不約而同的得出結論:一切都定了,就這麼辦最好。

  這時,遠方的使節紛紛送上賀禮,一一在玉階前陳詞。此次我生育,南朝對我不聞不問。雖然在一般人看起來覺得他們冷酷,但我因此而感謝他們。我同他們,現在最好是讓人覺得沒有多少干係。高麗王的使臣上前,還沒有開口,就見阿宙如陣風似的捲入殿堂。他的姿態,就像一隻蹲踞的豹子。群臣的目光齊刷刷的投到他深翠色的衣服上,他仰起臉,要對天寰行禮。天寰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他直接就席。等他入座,高麗時節才講:「我王得知皇后安產皇子,便命小臣即刻來京。有王親書賀表一份,王云:皇嗣德量淵沖,英姿玉裕……」他照表宣讀,眾人立刻又倉皇四顧。我心裡一動:皇子,不是皇嗣。一字之謬,倒是引起了他人心上的一根刺兒了。

  天寰認真的聽他朗讀完畢,用明亮的眼睛掃了殿下每個人一遍,才含笑答道:「朕聞高句麗王喜好文翰,果然文字不亞于中原宿儒。」

  那使臣跪拜致謝,我朝天寰望了一眼,就知道他還有下文。他用冷靜的聲音繼續說:「不過,太一乃是朕之皇子,並不能說是朕的皇嗣。我朝建國以來,開拓疆土,安撫子民。歷代先帝的辛勞,才留給朕這片江山。皇家立嗣,特別是我元氏立嗣。為嗣者,需德才兼備。太一,是朕之正宮嫡子。但他只是滿月嬰孩,不足以論嗣位。高句麗使者,遠道而來,不知者不足為怪。在座的諸位聽著,皇嗣之議,除非朕有旨意,不然不得再提。」他自斟了半杯酒,驀然對坐著聆聽的阿宙慢悠悠的說:「本朝勳貴,以朕之太尉王弟為首。君宙,你覺得如何啊?」

  我事先已經預料到他內心有這個打算,但卻沒有想到天寰會在大庭廣眾挑明,而且還逼問阿宙。阿宙抬起臉,臉色如蠟,唇色也白:「此等大事,臣等不能妄議。可是時代猶如浪潮,父子相繼,才是天經地義。雖然皇上聖人之德,以社稷為重。但皇家立嗣,立嫡立長,太一尊貴,除卻皇上本人,誰可匹敵?臣弟支持皇上所言,若有人敢於密謀儲君之事,當從嚴查辦。」

  說話間,羅夫人將太一抱回來。我將太一箍入懷裡,方才好一番動靜,這小傢伙居然睡著了。他身上的繈褓,雖然被沾染了女眷們的脂粉香,但依然有一股動人的香韻,沁入我心脾。

  阿宙揚起脖子,好像想看清太一,我悄悄的把太一落到裙裾之上托著。阿宙的鳳目一瞬。

  天寰緩緩說:「今日皇子滿月,眾人可開懷暢飲,不用拘束。天下大赦,百官皆可升遷一級。朕之五弟元君宙,素有戰功,又與朕同根,宜特別加封一萬戶。」

  我撫摸了一下太一。阿宙推辭說:「皇上……臣弟不……」

  天寰笑了笑:「你推辭一次,就加五千戶。一萬五千戶吧。宴席散後,你來太極殿。」

  我抿了抿乾燥的嘴唇,不便發言。只見一群姣好女子,嫋嫋婷婷上殿來。我摸了摸太一額頭。天寰向來不喜歡女樂,可見是外間供奉的。天寰問我:「皇后覺得這群女樂容色如何?」

  我淡淡笑道:「甚佳。難為有臣子留心為君主搜羅。」

  阿宙聞言,打量了女子們幾眼。眼睛一閉,仿佛煩躁難耐。七王夾了一筷子肉,偏生這節骨眼上嗆到了,他捂住嘴巴咳嗽,躺倒在五哥身側。阿宙使勁拍他後背,也無法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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