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寺門口,孫照風塵僕僕的跪侯著,我問他:「孫照,先生可好?」

  「先生等候著皇上皇后。但皇上在哪裡?」孫照似乎因失望掩飾不住的疲憊。

  我靜靜說:「皇上有事秘密回京。要九月初才到涼州。我們沒有事先知會你們。我到了也是一樣的。」

  孫照抬起臉,這漢子好像為什麼所困,他趕緊點頭:「是。這裡有先生送皇上御覽的書信一封。如此,小的呈交皇后宮吧。」

  我拆開來一瞧,上面書寫的,是我不認識的一種類似符咒的文字:「孫照,先生是有什麼安排?」

  孫照匍匐在地:「小的不知先生神機。但皇上竟不在,求皇后准小的今晚就去稟報先生。」

  我們要後天才到涼州,不知孫照怎麼今夜去見上官,上官……就在附近?我握著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孫照撐著地的雙手都在顫抖,我道:「去吧。」

  他得了赦令般拔腿疾走。我叫住他:「孫照……小心點。告訴先生莫擔心我。」

  「是。」他全然陌生的望著我,就像雙鳳關前初識那樣。對雙鳳關,我記憶猶新。

  我到了大雄寶殿,問:「僧人們現在還在晚課?」

  他渾濁的眼睛盯著我瞧:「……貧僧不知皇后……所言……沒有人念經啊。因為皇上皇后要來,需要騰出房舍……除了幾個僧侶打掃,其他人都去附近的村莊回避了……」

  「嗯?」我搖了搖頭,莫是自己被怪異的天氣熱昏了頭腦?我供奉玉如意在莊嚴的寶像面前,又用鮮花點水:「真的無人在念經?」

  住持想了想:「有個瘋老和尚,也七十多歲了,大約是他在被禁閉的西堂內唱著梵歌吧。」

  忽然,圓荷尖叫一聲,帶刀侍衛們連忙趕了進來,圓荷拍了拍心口:「啊,沒事。但奴婢怕老鼠。」果然,一群老鼠慌張的寶殿外竄逃。

  領頭侍衛大聲呵斥:「老和尚忒不精心。皇后娘娘駕臨處,竟然老鼠成群,你該當何罪?」

  住持嚇得躲到我的背後,合掌聲辯:「皇后聖明,這些日子隴西氣候反常,老鼠蛇蟲隨時出沒,……盆僧等出家人,連螻蟻都不可殺的……」

  我微微笑,吩咐他們不可為難出家人。夜色深沉,空氣中充滿了一種奇怪的氣味。

  當我經過西堂,果然又聽到了裡面有人在唱著從未聽過的歌。那聲音,說是蒼老,倒不如說是智慧。假如你細細聆聽,便會忘記世俗的煩惱,我暗地笑:在這裡住上三天,恐怕連元天寰這個心心念念都是國家的男人,我也會忘了。

  我頭頂被一點,我在紅色的月光下,撿到棗樹的果實。我將棗兒握在手心,百年從後面跟上來說:「皇后,我才打聽出來了。這個瘋老和尚是出名的預言者。據說他從未預言失誤過,但這人總是瘋瘋癲癲的,因此皇后來前,將他關起來……」

  「那皇后也讓他算算,是否能生皇子吧。」圓荷亮著眼睛說。

  「別打岔,當奴婢的給主子亂出什麼主意?」百年因為皇帝的寵信,雖然是小宦官,但氣派足,被他教訓,圓荷也不得不閉嘴。我看到他,好像看到天寰的影子,因此也笑了:「罪過,那個老人家被關在西堂,也太不慈善了。不如你去將他放出來。」

  百年躊躇:「皇后,真放出來?皇上曾說:相士還好,但最怕會預言的僧侶。若他說出不吉利的話對皇后冒犯,如何是好?」

  圓荷又要反駁,我將棗子塞到小丫頭的嘴裡,柔聲說:「百年,我是皇后,皇上不在這裡。對不對?」

  百年睫毛一抖:「是,遵命。」

  他離開去取鎖,圓荷扮著鬼臉:「狐假虎威。皇上喜歡他,他就了不起了。還是惠童哥哥好,惠童哥哥待人好,也不耍聰明。對五殿下和皇后都忠心。」聽她提起惠童,我心裡一陣難過。

  圓荷望著棗子數的茂盛枝葉:「皇后,後天就可以見到五殿下了吧。」

  我背著手,棗樹在這樣奇特的異鄉之夜,還是有一種親切的情味:「那又怎麼樣?皇上留著百年在這裡,你可不許亂說話。」她咀嚼棗子,認真的點頭。我剛要開句玩笑,只覺得棗子樹仿佛在移動。許多飛鳥,振翅而起,帶著沙土,從空中灑下,差點讓我迷眼。

  什麼都在動,忽然又不動了,樹葉沙沙的顫動,那老和尚在西堂內狂笑起來,讓人毛骨悚然。我嘴唇一陣發幹,圓荷拉著我的衣服:「皇后,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警覺環視四周,老和尚停止了笑,以朗誦般的語調叫起來:「地動,今夜隴西地動。」

  啊!我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大地起了一陣旋風。一切都被翻轉了。我沒有站穩,好像被顛簸於海上之舟。遠處,近處,數千人都驚叫起來,燈火熄滅,黑暗襲來,紅色的月亮惡作劇的望著渺小的人間。圓荷死死的揪住我的衣服,我感到棗樹正在傾斜,使勁拖著她往空曠處爬。土地上下,左右還在搖動,瓦片碎裂,房屋裂開,器皿破碎,這些聲音混合在一起,但我都能分辨。我的玉釵掉在地上,外衣也從肩膀滑落。這樣劇烈的震動,是我從未經歷過的。我不怕,不能怕,我不斷的對自己說,但是心口依然跳到了嗓子眼,靈魂好像從腰後的某處要被震出來。天寰怎麼樣?隴西,既然是隴西,天寰一定是安全的吧。我閉上眼睛,把小圓荷抱在懷裡,她好像帶著哭音,等我抱住她,她才忍住了。

  搖動,靜止了。我們好像都不敢動,過了一會兒,我拍了拍圓荷的頭:「別怕,好像過去了。」

  「皇后,皇后。」有人在叫我,借著月色,百年連滾帶爬的摸過來,著急的叫我:「皇后您平安嗎?」

  「我沒事。我……我要想一想……你去找白孝延將軍來見我。」我站起來,拉好衣裳,攏好頭髮,對百年說:「嗯,清點下是否有人死傷。將所有的人集合到寺門外的空地上。」

  百年見我平安,松了口氣,又恢復了鎮精:「皇后聖明,地動現在暫停,不知道是否會有餘動。萬一皇后受了傷害,我萬死也不能去見皇上的。」

  「我不會有事。」我催促道:「快去。」他匆匆離開。

  這時候,我發現,歪斜的棗樹下多了個披頭散髮的老人。他盤腿坐著,吃著散落一地的棗子,圓荷「呀」了一聲,我走近他,原來西堂的門也被震壞了,裡面的老僧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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