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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扶桑館中,菩提樹下,來自高句麗的王子送上了一個高麗樂隊,說是為了我們的婚禮慶祝而準備。

  此事本乃我們意料之中的,我和元天寰交換目光,元天寰對王子藹然,而目光深沉:「朕之婚禮不用音樂。我朝《禮記》云: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而當今中國,無論士庶,每行婚禮,都慣例用鼓吹助興。朕之意如上古天下,乃一無缺金甌。以朕大婚為表率,天下人皆要『克己復禮』,因此樂隊,恐怕不能因為汝國王之盛情,用於婚禮,至於樂人……公主,你看該如何處置?」

  我謹慎的一笑,溫和的看著菩提樹下的高句麗樂師舞姬:「爾等遠道而來,也有父母兄弟。春日鳥獸發育,都有親心。本宮雖有絲竹雅興,也不忍拆離他人骨肉。凡來此者,本宮都將賜以金幣絲綢,將來伴送王子殿下一起回家去吧。」

  那些人歡呼萬歲,感恩不盡。春日和煦,扶桑館內白鶴起舞。我們匆匆過了燕然館,燕然館內有石頭堆砌的漠北地勢。北方已經被征服,本來接待盛氣淩人的柔然使者館驛內空落落的,留守漠北的趙顯倒是組織了些原來臣服於柔然的部落酋長來祝賀。我端重的點頭,北方部落多如晨星,但能團結起來的,屈指可數。因此命運總是臣服,仰人鼻息,縱然為一方之長,有何快意?

  我們尚沒有到崦嵫館,就看見一匹馬沖出,馬上女孩,拋出一匹翠綠的綢子,灑下銀鈴似笑聲。一個紅臉的漢子喝住她。少女才跳下來,向我們叩拜。

  元天寰吩咐平身,她立刻爬起來,嘴角噙笑,似乎天地不怕鬼見愁。她頭戴金雀釵,耳垂明月璫,眉間按照河西人的習慣,施以微黃,十分嬌悄可人。腰間還配了一把短劍。

  元天寰問紅臉漢子:「李聖德,這就是你的小妹妹?」

  原來是隴西李家的姑娘,我又朝少女看一眼,她對我展開笑靨:「我叫李茯苓,就是一味藥材的名字啦。公主,我和你一樣年紀。」

  李聖德慌道:「不得無禮。」我笑著搖手,對她說:「茯苓等於『福臨』,看來你身體康健,也是因為這個好名字。」

  她笑著點頭,又對元天寰說:「皇上,我要告禦狀。」

  「你要告誰?」

  李茯苓道:「我要告本朝第一美少年,也是一品大官,也是皇家子弟的人,趙王元君宙。」

  她才到京不久,怎麼和阿宙結了椋子?但我旋即就明白她笑謔,哪有告人,還說對方乃是美少年的?據說西北豪強的女兒,個個都能催馬作戰,這李茯苓也該是那樣爽直的教育出來的,跟我們南朝,或者崔盧人家的女兒大不同。

  元天寰問:「怎麼回事情?要是趙王真得罪了你,朕給你做主。」

  「他沒有得罪我,但是騙了我。我遇到他,跟他打賭說如果我贏了,就讓我騎一次他的白馬,但他輸掉就逃走了,我根本追不上……哪有這樣騙人的太尉?」李茯苓跺腳。

  元天寰一笑,李聖德連忙道:「皇上不必理這個瘋丫頭,趙王做的對,趙王之玉飛龍,乃天下名駒,哪裡是她可以騎得?」

  元天寰搖頭,對李聖德說:「玉飛龍只是千里馬,但你們李家,處處千里駒。」

  李聖德連忙俯身,又拉了李茯苓,李茯苓給我們又行禮,才將我們迎入館內。

  入金陵館的時候,已經日暮,按照元天寰的安排,上百的宮人手持金花燭,將金陵館照得如同白晝。

  太子琮迎出,元天寰朗聲而笑,顯出格外有風度的美感:「朕來遲,讓兄久等了。」沒想到他竟然叫太子「兄」。只有北朝普通人,才稱呼妻子的兄長,堂兄為「兄」。我當然懂得他的用意。

  太子也準備了宴席,歌姬們唱著「宜香苑中春已歸,披香殿裡做春衣」的名曲。賓主盡歡,南北之間,似乎從未有過戰爭。元天寰和太子對座,勸酒頻頻:「朕與兄一見如故。回去轉告皇帝:天下太平,二主分治,讓人高興。」

  太子也低聲回答,連我也沒聽清,元天寰依然興高采烈,面色毫無變化。只不時咳嗽幾聲,太子道:「陛下身體開春了還未全好?」

  元天寰搖頭說:「朕病痊癒了。朕只是因病戒酒數月,杜康濃烈,一時適應不了。」他環視四周:「梅夏生在哪裡?」

  褚粲進言:「他官品低,不敢上席。」

  元天寰大聲道:「朕請他來,來人,給梅舍人單獨一榻。」

  梅夏生不卑不亢,坐在斜角,依舊一言不發,元天寰對視他良久,放下杯子的當兒,暗暗撫摸了腰帶玉扣兒。我見他這個動作多了,不得不又瞧了梅夏生一眼。

  酒酣,有宦官帶領一行美人上來,元天寰對太子說:「這都是燕趙等地供奉的美人,聽聞公主說太子內職未齊備,因此請兄隨意揀選。」

  這些美人,或豔晶晶如曲中嬌姝,或嫋婷婷如掌中輕軀。座席中的人,全都發出讚歎聲。太子琮也愣住了,元天寰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梅夏生突然大笑幾聲,太子如夢初醒,他隔著燈,又瞧了我一眼,推辭說:「我不能要。不是諸女不美,只是我不能要……我不能。」他如何說不能要?顯出是有人特為關照過一樣。我皺眉,身為太子,直截了當拒絕就好,只要「不喜歡」三個字足矣。雖然只差數歲,太子在元天寰面前,就像個孩子……

  元天寰也不勉強,也笑了幾聲,便揮手讓女子們下去了。

  月光如水,我同著元天寰出了金陵館,快上車時,我發現元天寰有意無意的瞅了一眼遠處在館中作粗活的下等僕役。其中也有幾個蓬頭垢面的年輕女人。我上車之時,故意用扇子障面,又瞧了一眼那堆女子,其中一人,用手撥開亂髮,眼睛黑白分明,如同閃電。匆匆一瞥,已知是國色之女。原來如此……這樣的女子,怎麼會不被太子「邂逅」?我上了車,元天寰若有所思。

  我咳嗽幾聲:「你可是明修棧道,安渡陳倉,居然這樣給我的堂兄送『美女』。」

  元天寰臉上帶著酒熱的紅暈,顯得深沉美麗,他輕撫我的手掌:「什麼美女?朕只認識一個美人兒。」我臉也熱了,抽開手。

  我又道:「你方才……是對梅夏生動了殺機吧?」

  他「噓」一聲:「朕快結婚了,怎麼能殺人?為將來計,這個梅夏生乃是儒將之種,本該除去,但朕祈願皇子早日出生,因此也要積德。其實朕也希望用人才第公允,將來也必能達到的。」他肯定別有打算,卻是這般的說……對於南朝我的心情是複雜的。我若表現的過火,又顯得我沒有涵養,或者是過於急迫。

  我裝作惱了,啐了一口:「胡說胡說,老男人真醉了。婚都沒有結,你兒子還在月宮裡玩兒呢。」

  元天寰笑渦浮現,顯出一股朝氣,他靠在我的肩上,低聲說:「醉了才好,朕平生難得醉一次。醉擁麗人,醒握天下,難道不好?」他撥弄我一縷髮絲,親吻起來。

  我啞口無言,心跳欲狂。他口中氣息,似帶來三月三日的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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