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策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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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天寰終於坐到我身邊道:「六歲生日那天,父皇忽然離開,朕從睡夢中被叫醒。母后讓朕帶著小劍,坐在太極宮等候父皇。天明時候,父皇象個行屍般回來,朕就抱著他,讓他哭。他哭完了,就把這個金團龍給朕,說他以後不再要了。父皇內心,還是有幾分怪母后的吧,那日以後,他從未再宿于皇后宮。母后也沒有想到,她還會再去桂宮。」 我想起,善靜尼告訴我:文烈皇后一生,只來桂宮兩次。 元天寰目光清澈,望著我,說:「父皇駕崩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段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好。他死去的時候,就將自己關在這座宮殿內。那首別鵠,是他臨死前寫的。母后是得到董肇的秘報,才將屍體轉到太極宮的。朕當時就知道,他不是崩于太極宮。但直到看到此處別鵠,才知道原委。我母后一次來這裡,是為了活人,一次來這裡,是為了死別。」 這一曲別鵠,唱得是誰?皇后,文成帝,還是母親…… 江漢水之大,鵠身鳥之微,更無相逢日,安可相隨飛? 第二十章 密告 青焰熒熒,縮光如豆。我寒戰回神,恍如隔世。 明光殿中,故人音容杳去。元櫻君芳魂一縷,留在他鄉。文成帝死別之情,也被黃土塚埋。 即使我喉嚨無礙,我也不願說話。連系在髮髻上唯一的碧玉簪,都讓我沉重的無法抬頭。我的左手顫抖不停,只能用還聽我使喚的右手不斷的撫摸著左手五指。一絲絲的寒氣包圍了我。我深深的呼吸,知道了母親的秘密,我只有惆悵。也許被蒙在鼓裡的人,才是幸福的。元天寰和我血脈相連,都是元氏皇族的枝蔓。真是太大的意外。細細回味,命運才是翻雲覆雨的高手。母親走了,我又回來。當年,他們到底誰欠了誰,已不重要。倒是今天我要堅強走下去,才是要訣…… 只聽一聲絲弦響,昆山碎玉般。元天寰清韶的臉龐,顯出專注的神情,他拂過蒙塵的綠琴:「光華……你不可悔了。」 我莫名的一笑,心道:我為什麼要悔?你怎知道我悔? 他的雙眼寒浸浸的凝望著綠琴,聲音明朗而沉穩:「俗話說:弦斷『情』斷,但朕只知道:琴在『親』在。今夜的事情,就讓它成為你我共同的秘密。人不可能不犯錯,貴在能釋懷。父皇若能釋懷,也沒有朕母子之後的苦痛了。對不對,光華妹妹?」 他竟然叫我妹妹?他將臉轉向我,異常平靜。黑眼睛內有一線憂鬱,又好像事事了然於心。 我一步步的蹣跚走向他,隨手放下了簾幕上的玉鉤。那仕女圖,從我視線中被抹去。 我放不下,就是個死結。我若下了玉鉤,它只不過是歷史。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人心亦要隨著時代而變化,才能掌握自己。 元天寰伸臂,抱住了我,我安心的躺在他的懷裡。遠遠在陰森的夜光中瞧他,他是高不可攀的玉樹,但我終於倚靠他,我還是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他不是一個神,而是一個人。他和我是並肩的樹。他是大樹,我還是小樹。何時我能以青春的華蓋,給他和這座宮,帶來一片新綠? 「光華。」他露出了笑渦,有讓人仿佛置身在雲端的美好。他開了明光殿的門,清新的空氣,即刻取代了陳腐的氣息。烏雲密佈,殘星數點。望風懷想,能不依依?我抓住他的黑袍,被我咬破的胸襟處,可以看見白得耀眼的襯裡。他深沉的聲音在桂宮中有回音:「光華,昔日舜帝彈琴,造詩曰: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夏初時節,常有南風,南風自然,卻可解憂,可安國。對朕,你就像南國之風。你不用著急。朕雖不年少,但還可以等你。」 我點點頭,還是有隱隱的不安,不是為了將來,而是為了眼前的烏雲。那烏雲就像一張鬼怪的面具,將一切隱匿在靜謐中。 當陽光一點點擠入窗櫺,我披衣坐在鴻寧殿的寢殿內。我因為久臥苦悶,便要阿若扶著我在室內繞圈。阿若輕聲道:「天還沒亮,內宮總管張公公來迎接皇上。……似乎有不少大臣得知皇上回宮,候著聖駕呢。」 我揚眉掃了掃她:只不知大臣們又要參奏什麼。張公公來這裡,可見事情急迫。是謀刺之事有了結果?我低頭沉默,圓荷紅著眼睛在門口一晃,有只雕花的象牙球滾到我的腳邊,我彎腰撿起來,花瓣中刻「趙王府」幾個金字。圓荷追著球進來了:「公主……這是謝公子的。他的貓把球弄進殿來,我還給他,他卻唬著臉。謝公子肯定怪我和貓玩這個球,嫌髒了。」她吧噠吧噠掉淚。我納悶,如雅昨夜迎駕,神色如常。莫非他與阿宙有了什麼過節? 我提起案幾上的筆,寫:「去請如雅來」。 不一會兒,如雅抱著手進來,見了我,他勉強的笑笑,真跟吃了黃連一樣。 六王所送之貓,夾著尾巴跟著他。爬到我的裙邊蹭我。我摸了摸貓,用詢問的眼色望著他,指指手中象牙球。 如雅咬了咬牙齒,坐下:「姐姐,這是過去趙王送給我的。可是姐姐就要當皇后了,他這次拒婚崔家,任性狂傲至極。城內的謠言一夜之間就瘋傳起來。各式各樣的揭帖,飛書,……不聽也罷。可我們真不該和趙王有什麼聯繫了。我們來北朝難道是給人害死的?」 我運筆:「謠言怎講?」我執拗的盯著如雅看,非要他說真話。 如雅耳輪泛紅:「可不是潑天的污水嗎?說趙王與桂宮有私。在四川,趙王先得到桂宮。桂宮隨趙王同宿營帳中多日。後來……又藕斷絲連,甚至在寺廟裡私會。在皇上北征期間,又形如鴛鴦,連老臣都看不下去……還有好多,我說不出口。」 我點點頭。不錯,阿宙拒絕名門姝麗崔惜寧,實在是我倆之「情」最好的證明。人家不止要害他,還要帶上我。他離「皇太弟」之位最近,而我這南朝女孩離「皇后」也一步之遙。我在宣紙上畫著一個一個墨團,心中激憤。阿宙是先遇到我,我也跟著他在軍營中同居止,後來又在寺廟會面,我倆共守長安時,也有過擁抱和獨語。可是,那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污穢。我們過去,還好沒有真跨越雷池,不然暗中監視的眼睛,早就不放過我們了。 如雅揣摩我的神情,問:「姐姐,你丟了貴重東西麼?」 我做唇型道:「玉燕。」 他猛站起來:「啊?此事應速白於皇上。」 我捏住他的袖子,寫道:「我已說了。」 他咬住唇:「姐姐,外界傳言,在趙王與崔惜甯結拜兄妹的那次宴席上,趙王喝的酩酊大醉。他離開座席的時候,不少官員都看到趙王的坐墊上,落下一隻玉燕子。我本來當是無稽之談,……原來是真的。」 我倒吸一口冷氣。玉燕在阿宙處?我平心靜氣考慮了片刻,拉住如雅,飛快寫道:「我失竊後數日未曾洩密,遇刺後才告訴皇帝。我和趙王就算有私,怎會明目張膽的以帝國之寶玉燕相贈。從我這裡偷去,又從人事不省的趙王懷裡掉下,誣陷,誣陷,誣陷。」我一連寫了三個誣陷,將筆用力一甩。墨汁灑到貓頭。貓驚叫了數聲逃走了。 如雅臉蛋紅彤彤的,他環顧四周:「姐姐,你可不要再管元五了。皇上英明,但也有反復無常的先例。何況……趙王宅第,在前天夜裡就被禁軍包圍了。」 我瞪著自己的塗鴉,眼前也黑乎乎的,咀嚼不出滋味來。元天寰為何要包圍阿宙的王府?我反復回想元天寰的笑,他的言語,並不像要對阿宙動手。難道說……他是為了保護阿宙,或者……他想引蛇出洞?我左手握住如雅的手腕,對他寫道:「皇帝之心固不可測,然我信他為明君。我自當謹慎處理與趙王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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