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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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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天寰的筆終於停下了,他望著元殊定跪著的地方:「你還真不如。朕早說了,朕給每個弟弟機會。朝廷內的人,朕用國法來擺平,家裡的人,朕不得不用些別樣的法子。做人,敦厚忠直四個字最難。七弟老實,五弟忠直,而你呢?你為了私憤想殺隴西李醇,你算是敦厚?你暗地裡通報汝母妻朕的病情,算是對朕忠直?不錯,朕是沒有兒子。但宗室中幼年的孩子那麼多,朕就不能找個來給自己當兒子?你們怎麼就敢計算朕什麼時候駕崩,誰來繼位?就這一條念頭,朕就可以殺。何況你兄弟三人就是全然無辜?看上去你們不合,但實際上你們一母所生,怎能沒有默契。去年你們怎麼對付元廷宇的?左將軍薛堅說,在四川蓬萊店,有個殺手要暗殺趙王,糾纏時分,薛堅便出手殺了他。那人的遺物,每樣都是指向元廷宇。可他真的是元廷宇派去的人?去的就那麼巧?朕當時本就欲去除廷宇,因此就順水推舟,沒有追究。此事你兄弟三人,恐怕都知道,主謀是誰,也是不言而喻,你說,對不對?」 我暗自吃驚,四川的事情恍如隔世,但蓬萊店內的刺客,我印象深刻。他恐怕事先不知道我是阿宙的朋友,見我在阿宙預定的房內,才要滅口。第二日晨,阿宙在薛堅面前,與他對面格鬥,阿宙遲遲不肯出劍,而那刺客雖然武藝高朝,卻滿面絕望。阿宙想必是知道他在演戲……怪不得……在那時,阿宙還不知道元天寰已在四川佈局。 我從未向阿宙說過我肩傷來歷,阿宙也就沒有向我解釋其中的內幕。元天寰明明知道,卻隱忍至今,忽然發作。此人深而險,想來多年養成。皇家兄弟……果然是殘酷。陽光率真如阿宙,敦厚誠謹如七王,也會跟著老六一起謀算二哥?元廷宇,死有餘辜。但元天寰是個「寧可錯殺一千,不可另一人負我」的專制帝王。那麼,這件事必定是他心頭的一個疑點,他不得不防,也不能把那三人分開,縱然阿宙確實對元天寰崇拜忠心,他跟弟弟們還是不自覺的危害了元天寰的皇權。 元殊定連話都說不出了,好像脫下帽子,不斷的磕頭。我摸摸胸口,那裡有我母親留下的黃金鳳,我忽然頭皮一麻,隱約記得自己才發燒的那夜,元天寰好像看到這個……他好像還說……我捂住嘴。我早就懷疑母親是北朝人,阿宙也曾說小時候見過類似的……我看著元天寰,那個方才還如畫般的美男子,好像跟我隔了雲霧,我又看不清楚他了。 元殊定這時才整出一句話來:「……臣弟……該……該死,臣弟任由發落……」 元天寰目光銳利,從胸腔裡發出明亮的笑聲:「三個人中,你最不濟,你還是好好的活著吧。你喜歡男人,到處都有寡廉鮮恥的小人奉迎你。朕不許你碰謝如雅一個手指頭。謝如雅,朕承諾過像他父親一樣保護他。南朝華族,天下士人,眼睛都盯著這個公主最珍貴的陪嫁謝公子。朕培養他一個,則將來貴門子弟,都會歸心。朕要用來造大天下格局的人,豈容你們存了心思?」 你們?我腦子一轉。好像被人揭開了蒙在頭上的黑布,見了光,都覺得刺心。 元殊定語無倫次:「……那……謝如雅……外表文秀,實則……促狹……臣弟……至今……對天發誓……沒有碰他一次……他根本不讓碰……」 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元天寰面色又無波瀾,微笑柔聲道:「朕雖然教訓你們,但還是想和弟弟們常相聚首的。不過親王放到外州刺史,也是慣例,五弟朕有他用,七弟年齡小,你先去外頭一兩年,也做個表率。朕給你選了富庶之州。等你的王妃生產後再動身,你意下如何?」 到了此時,他就是給元殊定個知縣,元殊定都要感謝。不出所料,元殊定唯唯諾諾,謝恩不止。元天寰含笑望他辭去,放下了筆。 他將圖畫拿到我的面前,不動聲色:「畫得像不像?」我瞪大了眼睛。 原來那畫,正是我所見過的,梅花樹下,有美一人。少女素服雲鬢,清豔絕倫……是我?我呆呆的想:我竟然是這樣美?元天寰解釋道:「過兩年,你必定會是這樣的。」 我臉發燙,心裡竟然有幾分歡喜,明明不好意思,但又偷偷瞥了畫上的女孩一眼。那人要不是我自己,我都捨不得放開這張畫。我低著頭,鼻息拂動髮絲,斜睨一眼元天寰,不知道為何,又頗有幾分嗔怪他。他靜默的朝我看著,想了想,才說:「去南朝的女相士回來,極力在朕之面前讚揚你的容貌。朕本來對這些也不經意,但她卻說:光華公主因美貌而被南朝稱為『光之公主』,我卻覺得她像是洛陽西城司馬舊宅的那朵百年白牡丹。朕聽了那話,竟有一點心動。朕在青城山初見你,實在沒有覺得你跟司馬宅的白牡丹相似。後來在路上救了你們,你在藍羽軍帳篷外,踮腳望著星空,穿了件白衫,朕馬上就認定你是炎光華……」 我搖搖頭,想必此刻臉肯定跟雞冠花一般了。他坐到胡床上,又問我一句:「光華,你有個黃金團風,是哪裡來的?有幾人見過這東西?你不用寫,對著朕慢慢的用唇說就好了。」 我望著他的下顎:「那是我母親袁夫人給的。我一直貼身戴著。上官見過,謝如雅見過……」我沒有說阿宙。 元天寰沉吟,道:「你母親袁夫人,傳說裡她不是四川樂山府的歌姬嗎?也有更離奇說她本是一個蜀州女尼的。」 我緩緩的吐字:「不是的。歌姬是宮內人的瞎說,她確是尼姑……不過父皇跟我也不知道她的家鄉。對外頭只好說她是四川籍。她好像也不姓袁。父皇叫她阿袁,因為寺廟裡的人那麼叫她,她自己也不否認。」 元天寰眼光閃爍不定,他將我抱回寢室,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光華,這事很重要,你可別漏了細節。一定要告訴朕……」 他把我放在床上,又下了屋子的簾子,在我身邊說:「光華,剛才關於女相士的話,還沒有說完,女相士還說:你我是難得的龍鳳命……」我點頭,這話我也知道。 元天寰正色道:「朕本來對她半信半疑,但看到你的金團鳳,朕就相信你命中註定是朕的皇后。朕給你看一樣朕登基後,就隨身帶著的東西。」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打開來,裡面是……我驚訝的險些叫出來。 那是一隻黃金團龍,跟我的大小,花色,明顯就是一對兒。……所以阿宙才說好像見過! 我背轉身,取出自己的團鳳,從脖子上退下來,給了元天寰。 他將團鳳和團龍合在一起,竟然如同核桃的兩半,能成一體。 我情急之下,捉住了元天寰的衣袖,他沉默片刻,才鎮定的說:「南朝皇后有玉燕子,而北朝皇族有帝后之寶。開國的神元皇帝和慕容皇后,就各自以此黃金飾為信物。為了元氏皇族將來生生不息,他們將搜羅來的奇珍異寶,武器鐵礦封了一半在黃河岸某處。黃金團鳳,乃是皇后之重寶。慕容皇后死後,黃金團鳳就神秘消失了。從此北朝人逐漸淡忘了這件物品。不過,每代帝王登基時,就繼承團龍。朕祖父,父皇,朕一直在尋找,但卻沒有找到。因為黃金團鳳不僅是皇后的象徵,而且合起來,是一把鑰匙,打開寶庫的鑰匙。」 我有些眩暈,黃金鳳,竟然是如此重要。但母親,她究竟有何秘密呢?她難道是元家人,那為何逃離北朝,諱莫如深?她所唱乃是北朝曲子,她所恨是北朝皇帝,在我的父皇生前,她一定從來沒拿出過鳳,正如被趕到冷宮,她可以奇跡般收藏起玉燕子…… 我母親究竟是何人?我片刻失神。我抓住元天寰的手心,書寫:「母親許真是北朝人,她臨終前唱別鵠。而且董肇說我的聲音很像他認識的故人。」 元天寰咀嚼著我的話:「董肇?別鵠?好……袁夫人,傾國的美人,金鳳,陳王府,董肇的瞎眼……桂宮……美人圖,朕的母后……父皇……楊夫人……」他握住我的手:「朕心內有無數的碎片,但朕大概明白了……今晚,朕帶你去桂宮那座偏殿。當然……董肇也得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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