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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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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餓,我餓了。既然兩人一起來,雖然你讓我離你遠點兒,但吃飯總該一致。要不,我坐在這邊,你坐那邊,互相裝作不認識?」我說得笑起來了,這個東方先生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吃飯還要我循循善誘。看著他如畫的眉目,想起他在橋頭望著一群孩子嬉戲,我竟覺得他有幾分可憐。他和上官先生一樣才貌過人,何至於不善與普通人打交道? 他還是搖頭,「那麼……我請你吃吧。你不是說自己要省錢?」 我將衣服放入小車,「省錢是對我自己,不是對別人。你怎麼說也是上官先生的師兄。上官先生救了我的命,我請你吃頓飯,還會把我吃空了?走吧,先生先請。」 他又露出了笑渦。那笑渦漂亮得能打入人們的心坎,可惜他笑得太少。 吃飽喝足後,我們一路推著小車回青城山。東方先生還是沒有什麼話,但已和我並排。 背後一陣馬蹄,我回頭,大為慌張,低聲說:「先生,背後是一隊官軍,是不是得到消息……是來抓你的?」 東方先生沉默片刻,依然保持著昂頭的姿態,他的聲音毫無起伏,「應該不是的。沒關係,我們就這樣走。你不要瞧他們,只要瞧我就好。」 我捏了一把汗,但事已至此,慌張才會壞事。我深吸幾口氣,只顧望著他的側影,裝出彼此十分熟悉的神情來。他的鼻樑挺秀,長眉入鬢,沒有因為逐漸追上我們的馬蹄聲而有一分一毫動容。他像個無動於衷的男人,除了他前面的路,再沒有能引起他興趣的人和事。 塵土飛揚,軍人們以閃電般的速度急行軍,向西而去。等到最後一匹馬消失在煙塵裡,我背後的衣服都和皮膚黏在一塊兒了。我吐了口氣,「好險。」 東方先生淡淡一笑,似乎不屑一顧。他指著前方的山坳,「我們從這裡翻上杏林,路要近些。」 果真,夕陽尚未落山時,我就和東方先生回到了上官先生那裡。上官先生正坐在門口,拄著竹杖等候,黑鴿子在他的懷裡。 他一見東方先生,就揚揚手裡的紙,「方才鴿子又送來了新消息。」 東方先生看了我一眼,對上官先生說道:「我們進屋去說。」上官先生被他帶入房中,沒有忘記對我感激地笑笑,好像是謝我下了一次山。 我收拾了東西,漫無目的地到了懸崖邊。 山峰冷厲,在青城山,我幾乎與世隔絕,但出去一瞧,外面到底不一樣。 蒼茫而廣闊的原野,可能明天就會屍橫遍野。 四川就像是各方湍流匯合的海口。到底誰是笑到最後的弄潮兒? 懸崖底若深淵,我仿佛看到,千軍萬馬,都等待著一場決戰。 若我是男人,寧願以血祭奠青春,投入奔流。若我是鳥,縱身躍下,便可以飛去見證…… 「想要飛,為何不去飛?」我的身後響起東方先生的聲音。 我搓了一下手,「目前我不能飛,也飛不出去。」 東方先生嚴肅地說:「夏初,你的存在都影響到上官先生的決斷了。方才與他一談,我才發覺他最近變得遲鈍了。你除了美貌,並無長才。如今這世界,人人都喜歡議論'天下',可'天下'兩個字,不是人人都配說的。你對上官先生說要'兼濟天下',讓他十分感慨,然而你自己可有為之奮鬥的目標?」 東方先生果然非上官先生,他不會對我有任何袒護。我微笑,「你說的話真是一針見血,雖然直言不諱是正確的,但未免殘忍。」 「夏初,如果這些話對你來說都算是殘忍,我想你將來會聽到比這更殘忍的話。我知道你嚮往遠方,不會局限在山裡,所以我對上官先生說,要留住你,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你。」 我異常驚訝。東方先生卻淺淺一笑,「我不過是好心點破他。上官先生不會殺你,但以後他必定是要出山的。你是初識上官先生,若你認為他是世俗所謂的好好先生,只會一味隱忍,你就錯了。天生麗質的女人都有個毛病,就是總幻想在自己的冒險中多些俊傑人物點綴。你無意之間,正在牽扯上官先生。為了你和他,夏初,你走吧!」 「你說我優柔寡斷?你和上官先生本是並列之才,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你並非上官先生,也並非我,怎麼可以替他和我做決定?其實你不說,我總有一天也會離開青城山。先生方才談起美女,我不敢苟同。美女不過是'身不由己',被有權勢的男人搶來奪去,才成為所謂的禍水。許多女人可以為了愛情、孩子不顧一切。又有多少男人捨得拋下霸業、名譽、自尊,陪女人到底?」 面對我的質問,東方先生有幾分驚訝,隨即說道:「如果你要走,我可以讓部下暗中護送你出川……」 我搖頭,「謝謝。不用麻煩你了。上官先生的病好了,我就放心了。我是願意走的。我想會一直走到玉門關外去,看沙漠落日、海市蜃樓,也許我還能坐在天池的冰面上。」 東方先生笑了笑,把目光投向西邊,「那必然是美的。女人和男人,都不是必須要佔有對方才會擁有美的人生。夏初,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大自然才是一直存在的,它不斷變化而接近永恆。無論戰與和,依舊生生不息。你要如同自然,不要依靠任何一個'別人'!」 我順著東方先生的目光望去,只見斜陽已西墜,遠處的山林都被灑上了金色的餘暉。群鴉戛然長鳴,仿佛在追逐落日的最後一點光芒。數朵浮動的雲,終於從群山的背後飄了過來。 我突然想起了阿宙,他說喜歡我,要我等著他,但我的路,或者他的路,非要對方不可嗎? 雖然有些留戀阿宙熱切的笑容、活潑的話語,但此刻,我決定放棄與他的約定。 東方先生走了,他就像塞北的朔風,來去無蹤。 我慢慢地往回走,快到蘭花圃時,卻見上官先生站在小屋前,用竹杖撐住身子,正仰望滿天星斗。 此刻,山裡萬籟俱寂,仿佛在靜靜地環抱住這只棲息在山野茅屋中的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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