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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朱權揚了揚眉,不知錦曦為何選在這城樓上撫琴。

  「權弟,你喜歡自然之色,我其實並不擅琴,上回是知你心意所以才單弦彈琴。你不會怪我嗎?」

  怪你?朱權苦笑,你就是胡亂彈琴我都是想聽的。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四嫂用意了。不如,我彈一曲給四嫂聽吧!」

  錦曦呵呵笑了,甯王真是聰明。知她想以悠然琴聲氣氣李景隆,才想出如此主意。

  朗朗琴聲從城頭揚起。錦曦素白衣裙站立在朱權身後,悠悠然地想,李景隆,你就收兵吧。你若不收兵就等著皇上召你回去吧。他再信你,也不能總瞧你打敗仗吧。

  李景隆果然攻城四日不破。

  朱棣一路策馬狂奔,趕到大寧城時兩股已磨得血肉模糊。看到大寧城安然無恙,錦曦完好無損,怒氣就湧了上來,當著朱權的面責駡錦曦道:「你怎麼總是不聽話?又跑到戰場上來?!」

  錦曦一呆,完全沒料到朱棣這般大聲,咬著嘴唇心裡委屈得不行,當著朱權的面什麼話也沒說,扭頭騎上馭劍就走。

  朱棣見話說重了,錦曦肯定要氣死,計上心來,「哎呀!嘶——」

  朱權看到他褲子上隱隱透著血跡,嚇了一跳,「四哥你受傷了?」

  朱棣皺著眉,沖朱權使眼色,這神情讓朱權看得呆了,威嚴深沉的四哥什麼時候有這般調皮的動作?

  朱棣使勁一捏他的手,朱權才反應過來,大聲沖著錦曦的背影喊道:「燕王爺重傷,快傳大夫來!」

  話音剛落,錦曦已躍了回來,狠狠一跺腳,道:「你就知道欺負我?!哪兒受傷啦?!」眼睛焦急地在朱棣身上打探著。

  顧不得朱權在場,朱棣一把抱住她,笑道:「我錯了,是我先錯,十七弟,你這嫂子性子固執,讓你笑話了。」

  錦曦又氣又笑,嗔道:「知道權弟笑話你還這樣?!騎馬磨的吧?」話是這樣說,對朱棣飛騎前來,心裡還是漾動著感動和溫暖,先前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

  朱權見燕王夫妻恩愛,心裡甚是羡慕,有點兒黯然,勉強笑道:「四哥先歇會兒,晚點兒再與你說軍情。」

  「不必,十七弟,你幹得漂亮,咱們就這樣守著,錦曦,你下廚做幾樣菜來,我和十七弟小酌兩杯。」朱棣拍著朱權的肩,進了府衙。

  六月,李景隆圍城兩月,朝中群臣不滿,糧草後繼不足,只好歎而南歸。

  第四十五章 三軍淚下風蕭蕭

  層雲低壓在頭頂,鉛灰色重重地砸進朱棣的心裡。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他聽不到任何聲音,感覺不到身邊人的呼喊,呆呆地看著河水打著旋兒沖向下游。「錦曦……」那個曦字像一聲歎息,從嘴裡輕呼出,飄散在空氣中。明眸善睞的她,在懷中撒嬌的她,隨著這聲歎息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定與白溝河之戰後,燕王的勢力漸漸達到遼東、河北、山東一帶。

  朝中諸人紛紛進言撤換李景隆。建文帝於是令盛庸代李景隆為征虜大將軍,任命李景隆為南京大都督。

  消息傳到北平,錦曦的臉上終於消散了陰鬱。緊隨消息之後,李景隆遣人送了一盒藥丸到燕王府,親送至朱棣手中。並附信一封道:「王妃乃裁雲劍所選之主,此劍反噬人心血,用之一次,大病。景隆精製補氣血之丸藥,王爺笑納之。」

  「我不要吃他送的藥!」錦曦拒絕。

  朱棣冷聲道:「把你的右手伸出來。」

  錦曦自然地往後一縮手,難道李景隆都告訴朱棣了嗎?她不想失去這柄劍,這劍她可以不用,但是她卻想或許靠著它能自保,或許能在亂軍之中救得朱棣一命。

  朱棣見她模樣,便知李景隆所說是真。白衣沒有找到道衍,聽說裁雲劍後也吃了一驚,細細將此劍來歷傳說告知朱棣。

  仔細驗過李景隆所送藥丸,確是珍稀藥材所制。朱棣一時半會兒沒想到如何除下那柄劍,便緩和了聲音,道:「錦曦,你真要我傷心嗎?」

  他有點兒難過,自己現在征戰沙場,沒能去為錦曦尋藥補身,甚至不知道她有裁雲劍一事。錦曦的心意他明白。她之所以隱瞞是不想他擔心,甚至想憑這把劍陪他南征。

  「我知道你恨李景隆,其實……他對你也很好的。你不肯服他的藥,我已遣人為你製藥,你吃嗎?你就願意讓我內疚?你不肯便罷了。」

  朱棣突然意興闌珊地離開。

  錦曦心口酸痛,沖上去抱住他,眼淚湧出,浸透了他的後背。她哭道:「你不要生我氣……」

  「我生自己的氣呢,傻瓜。」朱棣歎了口氣,「我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我還爭什麼天下!」

  「我吃就是了。每次服藥,你都逼我!」朱棣難過的樣子讓錦曦大慟,又非爭得一口氣似的指責朱棣。

  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朱棣溫柔地說:「咱倆誰逼誰呢?誰不知道燕王妃專橫跋扈,是府中一景呢。」

  「我在世人眼中可是賢德淑良,品貌端莊。」

  「大言不慚!」朱棣嗤笑,摟過錦曦正色道,「等戰事平定,我定親自為你去尋成形人參,獵遼東黑熊取鮮熊膽配藥。」

  錦曦嬌憨地笑道:「我看啊,等你勝過盛庸、鐵鉉再說吧。此二人能守濟南三月,能力真的不是吹的。」

  「李景隆也是高手,只是運氣差一點兒罷了。」

  「說不定那二人運氣好呢?」

  錦曦半開玩笑的話竟然成真。

  建文二年九月,朱允以盛庸為征虜大將軍,再舉北伐。

  十月,朱棣獲悉盛軍北進,燕軍南下進逼德州,誘盛軍出擊,城外大敗盛軍。其後沿運河而南,連克臨清、館陶、大名、濟寧等地。

  盛庸、鐵鉉率大軍抄襲燕軍後路,搶佔東昌,紮下大營,掐斷了朱棣北歸之路。

  這是朱棣自起兵靖難以來遭遇的最強悍的抵擋。

  東昌城外,燕軍大營內眾將愁容滿面。

  「東昌要塞被扼,拿不下東昌便無法南進。如果與盛軍在東昌膠著於我軍不利,諸位有何高見?」朱棣問道。

  帳中大將張信道:「王爺,他們守著東昌,我們強攻不下,拖久了必會糧草補給不上。東昌如同喉中之刺。我軍實力又不如他們,硬碰硬划不來,縱然險勝也是慘烈。」

  是啊,征戰兩年多,勢力大增,但在河北、魯西膠著太久。燕軍攻克城池後又疲於攻打下一處地方,休養的時候太少,且每每以少勝多都捏著一把汗。朝廷的大軍動則五六十萬。燕軍發展至今,也只有三十多萬人,靠的是以謀略取勝,速戰速決。

  朱棣想到這些,鳳目中露出隱憂。

  「如果能渡過運河呢?」錦曦突然想出了這個法子:渡過運河繞開東昌,糧草可由德州送來,便不懼盛庸扼住東昌,斷了北歸之路。

  「哪有那麼多渡船能供大軍渡河?況且戰事一來,兩岸河工早已停止擺渡。再說了,盛庸、鐵鉉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渡河而去?」

  錦曦嘿嘿笑了,「王爺,咱們建浮橋!分兵拖住他們!」

  浮橋?朱棣呵呵地笑了起來,這主意甚好,浮橋輕便,三日可達運河對岸,只要捨得拋棄輜重,就絕無問題。

  「從今晚起在營中秘建竹排,同時密切注意盛軍舉動。我要人馬不動聲色地渡過運河!」朱棣決定捨棄輜重,輕裝渡河。

  他知道此舉同樣危險,同樣會有損傷。但是相較強攻東昌或被盛庸拖死,這個算是傷害最輕的一種。

  當晚,燕軍軍營內秘建竹排。三日後白天照常不動,夜晚隊伍便分批連排成橋暗渡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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