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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三十萬大軍有條不紊地行動,連續八夜渡河竟沒被盛軍覺察。

  時近冬日,河水冰冷刺骨,奉令托連竹橋的軍士偶有被水凍僵,來不及撤換便被水沖走。這日,終於有三具屍體沖至下游被發現,前方軍士飛馬報到盛軍大營。十二月二十五日,盛軍發起了攻擊,此時燕軍還有五萬余人作為後衛沒有撤離,朱棣和錦曦便在其中。三十萬大軍與五萬人馬,力量懸殊。

  張信見燕王執意斷後,王妃拒不先撤離,也不肯走,都留下來穩定軍心。他長刀揮動,大喊道:「王爺,張信斷後,你們先走!」 立即帶領四萬人馬迎戰。

  「能撤走多少就是多少!」朱棣銀槍一擺,鳳目飄起殺戮之光。

  從盛軍攻擊起,他就不走。朱棣身先士卒是燕軍長期以少勝多、士氣旺盛的原因之一,可是錦曦卻著急。

  看到朱棣還是不肯走的模樣,她急了,惡狠狠地說:「沒了張信,你還在,你若沒了,這戰也就不用打了!難道還指望高煦他們?你才是軍中的主心骨!」

  朱棣望瞭望前方如蝗蟲一般撲來的盛軍,身邊燕軍都殷殷地看著他,都希望他能脫險離開。朱棣心裡一熱,目光緩緩從將士們身上掃過,他們都是陪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那種不舍油然而生。錦曦說得不無道理,他明白。此時不是他想留下的問題,是不能讓燕軍無主!他神色肅然,抱拳對張通道:「將軍多保重!」

  張信虎目含淚,回禮道:「王爺保重!」

  朱棣拉轉馬頭,再不回望,策馬奔下河堤。燕衛十七騎護著朱棣和錦曦緊隨其後。

  這是朱棣最狼狽的一戰。三十萬大軍像石碾子一般碾過張信和他的五萬人馬,頃刻間便湮沒了白甲燕軍,緊緊咬在朱棣身後。

  箭如雨下,河堤上的士兵越來越少,無一人後退半步。

  「上橋!」錦曦沖朱棣大吼,反身撥開射來的箭。

  墨影踏上竹排的時候,扛連竹排的士兵已撐不住,竹排在身後節節斷裂,飄向下游。

  馬不能停下,停下竹排便受不起重力。

  墨影神駿載著朱棣飛速通過浮橋,躍上岸去。「錦曦!我們過來了!」

  朱棣高興地喊道,卻沒有聽到回音。他嚇得心臟為之一窒,回頭一看,燕衛十七騎只有四人渾身浴血站在他身旁,紛紛紅了眼睛望向對岸,沒有錦曦。

  墨影突然望南長嘶一聲,那聲音像天上的驚雷擊中了朱棣。他有點兒茫然地順著馬嘶聲看向運河對岸。一道熟悉的淺紫身影在對岸閃過。

  她像一朵怒放的花,在密集的黑甲盛軍中極盡豔麗。

  銀白色的劍芒環繞著她,射向河裡的箭枝,紛紛沖上來的士兵被這條光帶阻隔,靠近不了錦曦半分。

  她身邊銀白色的燕軍像天上的煙火,一點一點被黑夜吞噬。

  朱棣的腦中一片空白,目光落在錦曦身後的河面上。

  竹排連成的浮橋連同在水中托著橋的士兵已被河水沖走,河面寬達二十多丈,馭劍再神駿也不可能躍過河面。錦曦再無可能過運河,回到他的身邊。

  對岸的砍殺聲順著河風飄過來,每一聲都似敲打在朱棣心上。他窮盡目力,看到燕十五倒下的身影,燕衛一個個地沒了。

  他要看著她死嗎?朱棣的心像被只巨手使勁抓了下,疼得他抽搐。

  「錦曦!」喉間發出聲嘶力竭地狂吼,他滾落下馬,心痛如絞,腿一軟便往下跪。長槍驀地紮進土地,撐住了身體。他的手死死地握著槍桿,鳳目中已滴下淚來。

  往事歷歷在眼前晃動。她在鳳陽松坡崗為他擋箭就是這般模樣,不管不顧地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要他先走。呂家莊黑衣人來襲,她回馬救他。鳳陽山中她一路護行……

  「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可恨!」朱棣哽咽,熱淚奔瀉,淌了滿臉。

  他盯著錦曦的身影,她又用了裁雲劍。她又為他擋箭,她有意無意地落在後面,擋住射向他的箭枝,她是在拿命保他啊!

  所有的燕軍都沉默地看著他們的王妃在河對岸小小的身影。看著五萬燕軍一點點兒地被盛軍擊殺而無能為力。

  空氣是這般凝重。朱棣胸口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使勁地捶著胸口,想讓心能呼吸。

  「父王!」朱高煦抹著眼淚跪下。

  二十多萬燕軍對著南岸齊齊下跪。要他們看著兄弟被殺,已心痛悲憤。燕王要看著王妃力盡又是何等心情!

  錦曦覺得又回到了山中,那個月夜穿著爹娘新做的裙衫,用輕功在林間飛奔。裁雲劍似她生命的一部分,隨她心意劃出劍芒阻擊著盛軍的進攻。

  她戴上了銀色的面具,仿佛燕十七的功力同時給了她,讓她武功大進。

  朱棣的聲音似乎從對岸傳來,錦曦一劍逼退湧上來的盛軍,回頭北望。

  朱棣突然就跳了起來,大喊道:「錦曦!」

  心口一痛,鮮血從她口中噴出。明知道他看不到,錦曦還是抹了抹嘴,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

  她怕是陪不了他了。錦曦想,沒關係,要去見十七了,十七會在黃泉路上等著她嗎?在陰曹地府也會護著她,不讓她受牛頭馬面的欺負。想到這兒,錦曦的臉上浮起了美麗的笑容。

  盛軍似乎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要生擒她,緩緩結陣逼近。

  馭劍馱著她步步後退,馬蹄已踏進了冰涼的河水中。

  錦曦冷冷地看著沖上來的士兵,扭頭向北,輕聲喊道:「朱棣!」

  那個熟悉的身影標槍一般站在岸上,身後是二十多萬燕軍。錦曦欣慰地笑了,「駕!」她用力一夾馬腹。馭劍似知曉她不願落在敵人手中,奮力揚蹄,帶著她沖進了運河。

  一人一馬只在河水中露了下頭,轉眼就被沖得無影無蹤。

  層雲低壓在頭頂,鉛灰色重重地砸進朱棣的心裡。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他聽不到任何聲音,感覺不到身邊人的呼喊,呆呆地看著河水打著旋兒沖向下游。

  「錦曦……」那個曦字像一聲嘆息,從嘴裡輕呼出,飄散在空氣中。明眸善睞的她,在懷中撒嬌的她,隨著這聲嘆息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朱棣抬頭疑惑地看了看天空,烏雲密佈,不見絲毫陽光。

  有個聲音在低低對他說:沒了,她真的沒了……

  運河水湍急地流著。時間凝固在這一刻,砍殺聲慢慢地消失,兩軍隔著河岸消退了鬥志。

  盛庸驅馬來到岸邊,心中沒有半點兒勝利的喜悅。目光望向燕王妃與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朱棣眼睜睜地瞧著這一切已沒有了痛覺。他閉上眼,錦曦嬌笑著喚他名字的模樣栩栩如生。手緩緩伸出,朱棣啞聲道:「拿弓來!」

  朱高煦遞過自己的弓。

  「太軟!」

  白衣默默地送上五百石強弓,輕聲道:「十七以千年蟒筋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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