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皇后出牆記 | 上頁 下頁
二〇


  落影心驚膽戰,趕緊扯了白布為他紮住傷口,瞬間血跡浸出,她瞧著驚心,顫抖著聲音喚道:「公子……」一絲落寞從心底泛起來,她嘴裡發苦,終於忍不住輕聲又問:「那,那女子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嗎?」

  李景隆臉色一怔,玩世不恭地笑了,「落影,你跟了我多久?你家公子是這樣的人嗎?你以為你家公子真的會對她上心?」

  掌心傳來的刺痛提醒他現在的身份和所處的位置,目光淡然地落在幾上的一盆蘭上,他曼聲吟道:「抽莖新綠素芳容,暗香徐來花落影。落影,本是最孤高的蘭,孤芳自賞之。怎麼,嫉妒了?」

  落影一驚,已跪伏於地,「是,落影自當謹記公子教誨。落影若有了欲念,就不是落影了。」

  李景隆溫柔地扶起她,小心挽起落影面頰上散落的一綹髮絲,「人有七情六欲,落影從山間來到人世,自也如此,只是,「他眼中露出刀鋒般的利芒,「若與其他花種在一起,與野草又有何區別?」

  落影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冷汗涔涔而下。

  「你當初選擇當落影,就再無回頭之時。」李景隆的手輕觸著蘭葉,不緊不慢地道,感歎一聲,「蘭香若即若離,卻煞是誘人。」

  「公子……」

  李景隆回頭,溫柔地注視著她,「我也概莫能外。落影,不是公子無情,我再讓你選一次,是入我曹國公府,還是做你的落影?」

  落影心中百轉千回,掙扎著還是吐出一句,「公子府中蘭園珍品甚多,此間只有一盆落影。」

  輕輕的笑聲從李景隆喉間溢出,他抬起落影的臉,笑了,「秦淮河上的新花魁,落影當之無愧。」

  傍晚時分,錦曦避開珍貝悄悄出了府,來到落影塞給她的紙條上約定的地方。這裡正是秦淮河邊。天邊的晚霞似錦,沿河粉牆高聳,騎樓寬敞,烏瓦小樓櫛比鱗次,依河而建,偶見到河邊洗衣的下女,南京城的繁華只看這條河就可窺得一斑。

  河邊垂柳護著清波蕩漾,遠遠望去,初夏的綠意朦朧寫意。錦曦笑了笑,不久前,一場大火燒了玉棠春,轉眼此事就被水流沖逝得無影無蹤。玉棠春沒了,今年端午觀燈,又該是選花魁的時候了吧。

  她回到南京不到兩年,竟見識了這麼多人物。溫潤的太子、和藹的秦王、狠辣的燕王、深藏不露的李景隆,還有,神秘莫測的大哥,還有……憨直的表哥。想到朱守謙,錦曦忍不住覺得溫暖。這些人裡,最能給人溫暖的人竟是那個驕橫的表哥。

  站在這裡回想玉棠春的一幕,錦曦的心裡一陣失落、一陣感動,閉上眼翻江倒海想的卻是蘭園內李景隆身著月白長衫的身影。

  她究竟是因為他日日送蘭而感動,還是對他黑夜裡無聲的一笑而動心呢?然而他卻又在提親之時浪跡煙花地,還不做任何解釋。錦曦心情混亂,看著手中捧著的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出神。

  新月初上柳梢頭,錦曦呆呆地站在河邊時,李景隆也癡癡地瞧了她許久,終於長歎一聲,輕聲喚她的名字,「錦曦。」

  錦曦回過頭,懷裡還抱著那盆蘭花。李景隆的心往下一沉,背變得僵直,什麼話也沒說。

  「你,你約我來,不想對我說什麼嗎?」

  李景隆慢慢笑了,目光從她手中的蘭移到她臉上,浮浪之氣頓現,「還要我說什麼呢?」

  錦曦定定地看著那個笑容,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落影樓中李景隆與落影相偎依的那一幕,她輕咬了下唇,望著李景隆道:「這蘭太珍貴,我,養不起。」

  只呆了一下,李景隆已脫口而出,「天下間,只有你能!」他似乎有點兒吃驚自己的急切,隱去了那個笑容,一咬牙輕聲道:「錦曦,我是真心。」

  真心,真心會無話可說?錦曦瞧著李景隆,勉強地笑了笑,真心就是如此?只能如此?他的真心對自己又有多少?她真的不瞭解他,他可以溫情脈脈日日贈蘭,也可以瞬間工夫殺了五十七個人,今日所見的李景隆與她眼中看到的真的是兩個人。一個人怎麼會有兩種不同的面目呢?錦曦覺得累心。

  她把蘭花放在地上,慢慢走開,「你是多情之人,錦曦……」

  李景隆眼中冒出怒火,他都這般衝動地表白,還想讓他怎樣?手一把拽住了錦曦的胳膊,「難道你不肯信我?」

  「我……」錦曦苦笑,不是她不信他,只是她分不清也認不清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為何要有兩種不同的面目?你為何要掩飾武功?這些倒也罷了,為何今日提親又去煙花柳巷?為何當著大哥的面還與煙花女子調笑?你縱然救了我,可是那麼短的時間裡,你竟殺了玉棠春五十七人,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的聲音裡帶了些顫抖,錦曦憂傷地想,難道真的是在意了,所以才會質問於他?她凝眸看著李景隆,心裡只有一個聲音,給她一個答案便好。

  李景隆身體一震,他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了。不是沒有答案,而是不能說。

  沉默在兩人之間散開。等不到一句解釋的話,錦曦長歎一聲,失望離開。

  「錦曦,如果有一天我都告訴你為什麼,你……」身後傳來李景隆略帶痛苦的聲音,錦曦只愣了愣,便抬步走開。

  「今時你不肯說,他日也不必說了。」錦曦回頭看著李景隆,淚光盈動,目光清明。一顆想系在李景隆身上的心瞬間沒了著落,變得空了。她想要的,不是這種情形。

  李景隆錦衣飄飄地站著,嘴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你有苦衷,為何不能告訴我?」

  「哈哈!錦曦,我沒有,叫我如何說?」李景隆朗笑出聲,瞅著錦曦的眼中飛快地掠過一抹傷痛。

  「你若沒有,為何又說總有一天會告訴我為什麼?」

  李景隆沉默了片刻。新月如鉤,那月尖的一點兒像捏碎的玉簫戳破了肌膚,帶著難耐的痛楚。告訴她?她這麼小,她真能理解?李景隆不信。想想自己,他呵呵笑了,「我逗你玩呢,錦曦。其實你叫非蘭才好,當日比箭之時你裝天真爛漫瞞過我和燕王,我就想,逗你肯定好玩。」

  「好,我想要的,是能互托真心,相互信任之人。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除非不讓我覺察,否則,我斷然不會接受一個渾身都是秘密的人。一個口說真心,卻不能信任我的人,我不要。」錦曦黯然,她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此時心意一定,竟也有種痛快。說完轉身就走,再不回頭。

  信任,這天下沒有我能信任的人!瞧著錦曦嬌小的身體消失在視線中,李景隆胸中氣悶,一抬腳,將地上的素翠紅輪蓮瓣蘭踢向河中。

  咕咚一聲,水花濺起,重重敲在李景隆心裡,他突然飛身躍進水中。等冒出水面,渾身濕透,衣衫滴著水,手裡卻緊緊抓著白玉盆。他如獲至寶地捧著,心痛至極。

  蘭葉浸了水,越發嬌豔,李景隆傷情地瞧著,喃喃道:「最痛苦之事莫過於知道卻不能說,錦曦,你棄我,他日我必讓你體會同樣的痛。」

  話一出口,那個站在窗邊癡望著他的錦曦,那個倚在美人靠上,長髮委地,宛如一隻蝴蝶的錦曦卻是飛走了,一去不回頭。

  李景隆深深地呼吸,再呼吸,也擋不住從心底深處泛起的無奈與痛楚。捧著白玉盆的手微微顫抖著,胸口似有一團火在燒,仿佛張嘴便能噴出一樣,也是他隱忍的功夫強,竟緊閉了嘴,生生地壓下心口的那股抑鬱之氣。

  他望著波光粼粼的秦淮河,想起從玉棠春船上小心抱起她瞬間觸手的溫軟、發現她是女子時的驚喜。身側的紅粉眾多,卻無人能在瞬間牽扯著讓他心動。留下蘭花,他是冒了危險,犯了大忌。可是他還是留下了,留的還是蘭園中最珍愛的素翠紅輪蓮瓣蘭。

  「斷情蘭!」李景隆苦笑,錦曦,難道我真的要為你啼血斷情嗎?自己可真是有先見之明,什麼蘭不選,偏偏選中這枝。

  他怔怔地站了良久,才緩緩抬步往府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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