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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這麼個忘恩負義的蹄子,怎麼會聽她的?」梁九功說,他是個極精細的人,硬是把太后兩字隱去,不讓人抓到他說太后的壞話。

  魏珠義憤填膺,他跟梁九功都是練家子,打小跟著康熙練布庫,十分高壯,攥著拳,像是要把誰擰死:「誰知道,那格格不知跟太后商議了什麼,太后今日下午找我們主子去,要我們主子把常穿的首飾衣裳拿給格格,還說皇上要不要,晚上試一試就知道了。主子沒奈何,還得親手把那格格裝扮得跟自己一樣,我們主子多伶俐個人,挨了這窩心炮,話也說不利索,只能問那格格『你到底為什麼要嫁皇上』?。」

  「那格格說什麼?」梁九功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事,宮裡的這些妃嬪,雖也有性如烈火的,可從沒聽說有哪個未嫁姑娘給自己姐姐難看的。

  「她說『柏格達汗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我只嫁給英雄』。」魏珠說完,與梁九功同時一歎氣,又說,「當下心頭那份苦,就是我一個下人都不忍心,我們主子卻還是好聲好氣,『皇上不是英雄,他只是個人』。」

  「我們看著皇上是聖明天子,五百年才一見的聖君,皇上卻常說自己是孤家寡人,不願意我們多說好聽話。說皇上只是人,這句話,倒足見貴主子是皇上的知心呀!」梁九功深深地歎了口氣,開了門,等魏珠走遠了,才拖著疲倦的步子回去休息。

  魏珠帶著兩個小太監走在通往太樸軒的路上,今日下午的事情一直在心中縈繞不去。他陪著留瑕去太后那裡,太后端坐在榻上,正與巴雅爾親昵地說著話,見留瑕進來,先支走了巴雅爾,才說:「留瑕,今兒咱捉弄捉弄皇帝,好不好?」

  「太后說好,留瑕努力巴結著就是。」留瑕蹲身一福。

  「那好,你讓人把你常用的首飾衣服拿來,等會兒我去赴宴,你就在這兒,把巴雅爾扮得跟你一樣,我讓人給信號,你們倆過來,咱看看皇帝認不認得出來。」

  太后微笑著說,眸子裡卻閃著警告的光,留瑕的臉色猛地變白,顫著聲跪了下去:「太后,巴雅爾進宮的事,我從沒擋著不讓,您若不放心我,直接問皇上就是,何必這樣戲弄皇上?他惱起來,就是巴雅爾進了宮,也沒有好臉色的。」

  「皇帝要不要巴雅爾,今晚試了就知道,你別多心,我也是為你著想,你雖然沒有孩子,但我瞧著已經是穩穩當當的六宮之主,那是儘量不要專房的好;前些日子你心緒不佳,皇帝陪著你是應該的,可宮中這麼多嬪妃,誰都眼巴巴地盼著。你既然已是貴妃,也許不久就要升皇貴妃,心胸也要大些才是。你也是過三十的人了,不能像從前那樣撒嬌,要學著勸皇帝多親近其他人,這對你好、對其他人也好……」

  太后拿起黃瓷龍紋茶碗呷了一口,看著低頭不語的留瑕,歎了一口氣:「你不要想得太多,我這不是幫你嗎?執掌六宮,要的是人家敬你、愛你、怕你卻又離不開你。做了皇貴妃,就得要公平,至於皇帝的寵愛,還是分些給旁人才好。巴雅爾年輕,雖然不像你那麼懂得皇帝,可是比其他人活潑、相貌也好,跟你從前的樣子很像。我前些日子讓御醫給她診脈,身體健康,看來是個宜男相。你們是姐妹,她的兒子就是你的兒子,就算得寵,還有個先來後到,你是姐姐,又是主位,絕搶不了你的鋒頭,再說,在宮裡多個幫手,有好無壞,嗯?」

  太后說完,也不等留瑕回答,搖著扇子,起身梳妝去了。留瑕跪著,魏珠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用手絹擦了擦臉,起身命魏珠去取東西,親手把那些康熙親自挑了送給她的東西,都簪在巴雅爾頭上。魏珠捧著首飾盤,侍立在側,真是恨不得一個窩心腳踢過去把巴雅爾踹死,只聽著留瑕開口:「你到底為什麼要嫁皇上?」

  「因為柏格達汗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我只嫁給英雄。」巴雅爾毫不猶豫地說,她轉過頭,那雙細長的鳳眼裡,流露著固執與崇拜,堅定地看著留瑕,「姐姐,我曾經很想做你,我想跟你一樣。當我進宮後,我發現我不是你,我學不來你的溫柔體貼,你是一個水一樣的女子,你是柏格達汗的孛兒帖。可是,我也發現了我自己,我比你年輕,我可以帶給柏格達汗更大的雄心壯志。這世界上,還有好多還沒征服完的地方,我要陪著他去打仗、陪著他去征服這個世界,我不在意名分,但是我要陪在他身邊,我要鼓勵他,做他的忽蘭。」

  孛兒帖是成吉思汗的元配皇后,雖有許多後妃爭寵,可是成吉思汗始終最敬重她,但是忽蘭卻是成吉思汗最心愛的。眾後妃都留在蒙古本部,唯有忽蘭伴隨成吉思汗千里西征,最後死在征途,冰縫之下埋葬的,是一顆火一樣熾熱的女人心。

  魏珠知道這事,心中覺得巴雅爾根本是異想天開,看著巴雅爾又轉過頭去對著鏡子,他的嘴唇緊抿著,忍著不要口出惡言,但是他心裡暗罵:「賤蹄子,做忽蘭?你也配嗎?」

  但是留瑕絲毫不以為忤,她眸子裡掠過一絲悲傷,卻溫言說:「皇上不是成吉思汗、不是什麼天下第一的英雄,他就是他、只是個普通人。」

  「柏格達汗是英雄,大英雄。」巴雅爾固執地說,嘟起了嘴。

  「他只是人,一個男人。」留瑕用一樣淡然的語調說。

  巴雅爾猛地轉過頭,鄭重地說:「柏格達汗是大英雄!」

  留瑕無奈地笑了笑,但是在魏珠看來,卻十分可憐。巴雅爾眨了眨眼,不解地看著留瑕。

  魏珠歎了口氣,太朴軒已經在望,走進去問了情況,留瑕已經睡下,是藍嬤嬤起身把她哄睡了,藍嬤嬤對魏珠說:「師傅,我看主子剛才的樣子,竟有些像前頭有孕的時候,明日,還是讓御醫來瞧瞧吧?」

  「不會吧?主子才剛……怎麼就又有了呢?」魏珠有點訝異。

  藍嬤嬤搖著頭,低聲說:「難說,主子這個月的月信,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第三十一章 暢春園 康熙三十五年秋

  一個下午,太子躺在涼榻上,用一柄打磨平整的芭蕉扇輕輕地拍著腿。太子福晉石氏過來,給他奉上幾碗甜品,太子耷拉著眼皮睨一眼,冷冷地說:「我向來討厭薏米粥,淡裡呱嘰的,有什麼好吃,還有杏仁,那味兒噁心,都撤。」

  太子福晉無可奈何,只能撤了東西,自己也起身要走,太子卻伸手一帶,把她整個人拉了過來:「誰叫你跟著撤了?」

  「我……不打擾太子爺想事兒……」太子福晉囁嚅著想下地。

  「想什麼事兒?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事兒?」

  太子俊秀的臉上,一雙風流的眼睛含笑,伸手就探進她懷裡。太子福晉嫁給太子只一年多,從小家教嚴,總覺得光天白日不好摟摟抱抱,看了後面迅速退去的宮女一眼,更是臊得滿臉通紅,只咬著唇,不敢出聲,又不敢去推太子,只半推半就地任他胡攪蠻纏。太子手上不停,臉上卻沒有半絲表情,木著臉完了事,逕自束好了衣衫,也不多溫存,便起身往他處辦事見人。

  太子福晉原先有些又羞又喜,見他這樣不當回事,便覺得委屈,默默穿好了衣服,坐在妝台前愣愣地發呆,卻見大宮女小嵐進來:「二福晉,我們主子請您過去,是大福晉、三福晉、四福晉來了,說要給您行個禮呢!」

  「哦……」太子福晉應了一聲,扯了帕子就要走,剛起身又坐下,是覺得下身有些酸軟無力,她勉強地笑了笑,「我補些粉,一會兒就過去。」

  小嵐走了,她一看鏡子,才發現自己髮鬢散亂,胭脂也給太子弄花了,連忙喚了人來,修飾了一番才往太樸軒去。一進去,只見西閣裡,三個福晉、十三格格與留瑕熱熱鬧鬧地坐著,太子福晉先向留瑕福了一福:「額娘吉祥。」

  留瑕含笑點頭,才輪著三位福晉跟十三格格給太子福晉行禮。四福晉才新婚不到一年,四阿哥就先下江南、後隨駕西征,夫妻聚少離多,剛回來,四福晉就傳出有喜,此時正紅著臉聽嫂嫂們取笑。

  大福晉走到四福晉身邊,摟著她的肩膀,撥著她身上的金三事兒,親昵地說:「怪道四爺一個側福晉也沒有,不喝酒、不聽戲、不逛大街,一回了府,我們爺怎麼拽都不出來,原來是新婚宴爾,家裡擱著個玉人兒,忙著呢!」

  「大嫂嘴壞……」三福晉接口,她與大福晉是牌搭子,熟透了的,一遞眼色,「不過,爺們哪有不眼花嘴饞的?我猜,是四妹妹胭脂虎嘯,把人見人敬的四爺給吼住了?」

  太子福晉微笑,搖著扇子說:「三妹妹別說人,你跟三爺才是恩愛夫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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