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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真的?謝謝姐姐。」巴雅爾開心地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不過……」佟貴人拉長了話音,淡淡地笑了笑,「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兒,你的身份特殊,總要娘娘、皇上、太后與你家人同意了才是。」

  巴雅爾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小聲地說:「姐姐,我知道你的難處,我家人是不會說什麼的。柏格達汗之前選的幾個秀女都比我小得多,太后大約也不會有意見。但我知道慧姐姐不待見我,可我是真的想嫁給柏格達汗,沒有其他的心思,我今兒來,就是求姐姐把這話轉給慧姐姐而已。」

  佟貴人還在撥著茶,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乏了,我這幾日不知怎麼,背上酸得很。」

  說著,就扣著茶碗,緩緩起身。巴雅爾見狀,知道是要送客了,委委屈屈地起身告辭。佟貴人透過炕邊那一小片玻璃窗,望著她離去,冷笑一聲:「才幾歲大,就要拐自個兒堂姐的男人,真奇了。」

  當晚,留瑕就從佟貴人處得知了巴雅爾的話,佟貴人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便瞅著留瑕:「姐姐,您怎麼看?」

  「我去問問太後跟皇上,他們要都願意,我沒意見。」留瑕低著頭,勉強地扯了扯唇,「妹妹,咱姐兒倆一家人不說兩家子話,說真格的,我不願意巴雅爾攪和進來。這事若是允了,旁人要說我培植私人,不受寵也還罷了,若是受寵,我們是啞巴吃黃連,誰都不可憐我們的。」

  「那就壓著吧?橫豎除了我們,也沒人知道。」佟貴人壓低了聲音,眸子裡閃著算計的光。

  留瑕搖頭,拍了拍她的手:「哪裡壓得住?還有太后呢!我這裡壓著,保不定就報到太后那裡,太后向來不贊成專寵,再說,博爾濟吉特妃多幾個,說到底都是太后的人,只要巴雅爾願意,哪有個不肯的呢?」

  「她還有家人?達爾汗王爺那裡難道不發話?」佟貴人思量著說,又突然想起什麼,「還有皇上呢?」

  留瑕還是搖頭,她坐在妝台邊,一手無聊地拉開抽屜,又送回去,裡頭收著幾串科爾沁本家送的瓔珞多寶串:「巴雅爾跟他們親得多,有這麼個親近的娘娘,本家還巴不得呢!絕沒有阻擋的道理,至於皇上……」

  「妹有意,還得郎有情,一個巴掌拍不響。」佟貴人搖著一把青紗團扇,鎮定地對留瑕說,「姐姐乾脆從皇上這邊吹點風,皇上若是不要,太后也不能強押著皇上進洞房不是?」

  「當然,我若是頂著不肯,皇上在這個當兒,也不會把巴雅爾放眼裡的。只是,他不是那種安分的男人,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越是跟他擰著不給,他越有興趣。巴雅爾小我十多歲,現在看著當然還青澀,可是再過一陣子,就像我當初那樣,給紫禁城磨得成熟了,難保皇上不會動心。」留瑕把玩著桌上的一個小小玉瓶,微笑,像是凝在唇邊,「我心裡頭很清楚,再過幾年,我就拴不住他了。」

  佟貴人卻不這麼看,她安慰著說:「姐姐,我說你把皇上看得淺了,從前我也跟你一樣想法,可這回,我看皇上比從前依戀更深,你該對皇上有點信心才是。」

  「我在他身邊十三年了,這是老太太故意慣的他,知道他不會因色誤國,也就放開了叫他納妃,今天寵這個、明天愛那個,好叫誰都別自信、誰都別進他心裡。他對我確實不一般,可說到底,也只是多了幾分,妹妹,這不是愛,是習慣。他習慣有我,可是一旦沒有,也不過是難受幾天。皇上小時候跟著嬤嬤學會抽旱煙,後來聽說抽煙不好,說不抽就不抽,我就是他現在抽的煙。」留瑕的話語很淡,全然不像一個寵妃會說的話,她的眸中有種絕望,卻坦然,一種看到末路的從容。

  兩人沉默了一陣,卻聽外頭一遞一聲傳進來,佟貴人說:「姐姐,聖駕到了。」

  留瑕點頭,隨手拿了根簪子把剛梳過的頭髮盤起來,與佟貴人走到東次間外。康熙一走進來,兩人就蹲身一福:「皇上吉祥。」

  「起來吧!」康熙說,迅速托住了留瑕的肘彎,把她扶起來,體貼地說,「今天都吃了什麼?還受用嗎?」

  「就是一些清淡的東西,都嗑化得動。」留瑕回答。

  佟貴人知趣,又一福身:「皇上萬福、娘娘萬福,奴婢告退了。」

  「哦……」康熙應了一聲,等到佟貴人要出去,才突然說,「你幫著貴妃這麼些年,不容易,你的皇妃冊文已經擬好了,下個月就會下來。明兒,叫六宮都太監帶你去看看新宮吧!」

  佟貴人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由貴人超升為妃了,連忙叩頭謝恩。留瑕向她賀喜,康熙又與她說了幾句,就要她退下。回身來看,留瑕似笑不笑地站在東廂的一張圓桌邊,暈黃的燭光中,靨生雙頰,康熙看得癡了,輕輕扯過她來,俯身親了親:「笑什麼呢?」

  「哪裡是笑,我在生氣。」留瑕瞪了他一眼,唇邊還是笑盈盈的,「把佟家妹妹拐去做主位,叫我尋誰說話去?」

  「自然是尋朕說話。」康熙賴皮地笑了,裝出一臉算計的奸險樣,「朕把她送去別的宮做主位,這承乾宮就你跟朕,鬧翻天也不覺羞,不挺好?」

  留瑕打了他不安分的手,扭身過去不說話,康熙逗著她,兩人唧唧噥噥說了一大缸子情話、瘋話,拌嘴、挑對方語病,打打鬧鬧玩了一陣。恍然之間,宛如當年在乾清宮時,兩人就寢之前,說起宮裡的好笑事情,康熙給她的話逗得一樂,笑得在床上打滾。

  忽然,留瑕抓住康熙的手腕,康熙一怔,笑著剛說了一句:「怎麼……」

  留瑕就突然地吻了上去,又伸手去扯他衣襟,康熙給她嚇了一跳,可是她是真的壓在他身上。康熙感覺她的唇那樣溫存、火熱地落在他身上,不自在地動了動,後來就慢慢放鬆了些。夫妻這麼些年,留瑕在床笫間一向溫柔羞怯,從不曾這樣熱情,也沒有人敢這樣跟他玩,頗有一番刺激。

  完事之後,留瑕伏在他身上輕喘著,康熙真覺得醉了,慵懶地看著她臥在他身邊,伸手拉過薄被蓋在兩人身上,聲音也變得低沉魅惑:「你是怎麼了?像只母豹似的,就這麼撲上來,可把朕嚇壞了。」

  留瑕羞紅著臉,不發一語,睫毛輕扇,她聽見康熙的呼吸漸漸平穩,低了下去,已經睡熟了。留瑕撐起身子,就著昏暗的燭光,靜靜地凝視著熟睡的康熙,他的手腕上給留瑕掐了道紅,想起方才,留瑕覺得自己體內似乎真像康熙說的,棲息著一隻豹。這些日子以來,她逐漸無法控制欲望的升高,只要康熙在身邊,她就想抓住他、緊緊地抱著他,不要他離開。

  輕巧地溜下床,留瑕稍稍洗了身子,冰冷的水擦在皮膚上,激起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她又迅速地溜回床上,緊擁著康熙溫熱的身體,揉了揉自己的臉。她現在一絲笑也擠不出來了,剛才的愉悅已經蕩然無存,她不想離開康熙,但是與康熙貼得越近,心中那種空落落、卻又沉甸甸的感覺,就更增幾分。

  留瑕想到巴雅爾,她皺著眉,閉上眼睛就是巴雅爾歡快嬌美的笑顏,一咬牙,留瑕把康熙抱得更緊,康熙輕輕地「嗯」了一聲,把手移到留瑕背上,迷迷糊糊地睜開一隻眼睛:「留瑕,別摟那麼緊,朕覺得熱。」

  留瑕鬆開,康熙又睡著了。她坐起身,將薄被拉到胸前,抱膝坐在康熙身邊,愣愣地看著他。他已經四十多歲,不是當年在古北口見面時,那個白皙俊秀的青年男子。這次出征,曬得黝黑結實,唇上蓄須,透出一種中年男人的成熟優雅。是因為這樣,巴雅爾才喜歡他嗎?才這樣不顧臉面地親口要求嫁給他嗎?

  康熙熟睡的身形,在眼淚裡模糊了,她沒來由地一陣沮喪,若是放在從前,她一定極力忍住,可是此時,她只是移開了一些,捂著嘴,輕輕地抽泣。很快康熙就驚醒了,他一摸旁邊,沒碰到留瑕,連忙坐起身來,看見她在內床淚眼汪汪地啜泣著。他不喜歡看人哭,一哭就讓他覺得心情煩躁,可是,當留瑕抬起臉,看著一串串淚從她眼裡滾出來,康熙就心疼得不得了,一絲氣也沒有,連忙抱過她又哄又親:「不哭……不哭不哭……嗯?朕在你身邊……留瑕……」

  留瑕抽抽搭搭地收了淚,康熙親自去拿了手巾,給她擦眼淚:「睡得好好的,怎麼哭了?誰給你氣受?嗯?」

  「沒有……我只是突然覺得……」留瑕縮在康熙懷裡,小聲地說,「我跟巴雅爾、跟那些小秀女比起來,老了……」

  「誰沒有老?朕還比你大十二歲呢!」康熙也不生氣,只覺得她傻得讓人憐惜,親著她的額頭說,「巴雅爾也好、小秀女也好,朕有沒有她們都不掛心,可是只有你是朕先愛才娶的,你跟她們不一樣,不要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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